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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著作品集34:苦兒流浪記【全新譯校】

生長

我一直到了九歲,還當那養我的女人是我自己的母親。每次我哭泣時,那女人就跑到我身旁來,抱著搖我,直等到我淚乾時才止。我沒有一回不是接受了她的親吻才上床睡覺的。十二月刺骨的冷風,飛著大雪,吹到那冰凍的玻璃窗上的夜裡,她曾擁抱了我冰冷的雙足,給我取暖,一面還唱歌給我聽,那歌兒的調子和語句,到現在還有些牢記在我的耳朵裡。
當我把家裡的母牛帶到田野去放牛時,時常碰著了驟雨;這時候,她就從別的地方跑到我身旁來,讓我騎在她的肩上,撩起衣裳,蓋住了頭,然後把我帶回家裡去。或者我和別的小孩子噪鬧,哭了回來時,她就很溫柔地勸慰我,直到我不哭了為止。之後,她就教訓我,指正我的錯處。
她說話時很溫柔,眼睛裡充滿了慈愛的光,她是非常疼惜我的。即使她罵我的時候,還是含滿了溫柔。這種種地方看來,都使我只當她是我真的母親。
我自從發現了下面的事情之後,才知道她並非我的生母:──
我們的鄉村,叫做斜巴隴,是法蘭西中部一個很窮僻的鄉村。這鄉村之所以貧窮,並非農人們的懶怠所致,完全是因為地方不良的緣故。眼界所及處,都是長遍了羊齒類和灌木的荒地,其間雖還有些丘陵的起伏,然而,在這不十分高的小山上,卻時常吹著強烈的風,所以稍為高大一點的樹木,是不能生長起來的。不過山谷低處,也有不少的粟樹與櫧樹。谷底還有急流的淺澗,向辣爾河流去。細小的耕地與人家,沿著這小河的兩旁散處,我就是住在這散處的一家中,聽著溪流的歌聲,長大了的。
在這故事未開始以前,我在這家裡,沒有看見過一個男子。可是母親(我總當她是自己的母親的那女人)並不是寡婦。她的丈夫是一個石工。這地方的勞動者,都是到巴黎去找工做的,她的丈夫也一樣的,在巴黎工作。但是自從我懂得人事以來,他卻一次也不曾回到村裡來過。這村裡,同他在巴黎一起做工的同鄉,有時回鄉時,他便託他們帶一點錢回家裡來。這時候他們不說別的,照例有幾句話:「耶路姆身體平安,時時都有工做,你們不必繫念。這是他託我帶回來的錢,你算算有沒有錯。」
母親只要聽到這幾句話就滿足。大家看見了她的丈夫不回來,就以為是他們夫婦不和,那是錯的。母親時常告訴我說,巴黎是最好賺錢的地方,所以在能夠做工時,就在那裡做工,等到積下了一點錢,足夠安安樂樂地過以後的日子時,他就會回來的。
在十一月的一個黃昏,我正在門口斬樹枝燒火,來了一位素不認識的男子,問我這裡是不是耶路姆的家。我告訴他這裡就是。於是,他就推開了柴門跑進去。我從沒有見過這樣一個滿身是泥的人,泥水一直濺到了帽子上,那雙鞋子像從泥田裡拔起來的一樣,只要一看,便知道他是在泥濘的道路上走了好幾里路來的。
母親聽到人聲,跑了出來時,他已經跨進了屋子裡來了。他馬上說:「我是從巴黎來的,有話要對你們說……」
但是,這話語和從前的有點不同。他並沒有接著說,那我們時常聽慣的「耶路姆身體平安,時時都有工做……」的幾句話。母親合著手掌,聲音帶抖地說:「耶路姆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呀,我的上帝呀!」
「唔,用不著那樣驚怪,耶路姆不過是受了傷,絕不會就死的,你安靜點吧。不過,或者要成廢人也未可定,但是,也許不會有這樣的事吧。現在,唔,他住在療養院裡,我也是住在那裡的,因為病好了,要回家裡去,所以耶路姆就託咐我,叫我順路來說一聲。好,太陽已經下山了,我還要趕上三里很壞的路程啦!我要走了。」
當那男子想要回去時,母親因為還想探詢得更詳細些,所以把他留住了。
「在黑夜裡要趕上三里這樣壞的山路,那是不行的。並且聽說山頂還有狼犬出沒,驚擾行人,所以還是在這裡住一夜,明朝再動身好。」母親這樣說了,把他留下來了,趕快請他吃晚飯。於是,那男子就坐近爐邊,似乎餓得很地拿起叉子來吃東西,一面把耶路姆負傷的詳情告訴我們。
據他說,耶路姆正在做工的那地方,忽然那造房子的木架子倒了下來,把耶路姆壓住了。可是包工頭說:那時候他不應該站在那地方的,所以不答應給他撫恤金。說話的要點不過是這樣。那男子還繼續著說:「耶路姆真沒有好運氣,要是運氣好的話,那他可以領到一生的撫恤金的,但是那貪吝的包工頭,一個錢也不情願出。所以,我勸耶路姆和他打官司。」
母親睜大眼睛說:「打官司!打官司是費錢的事,怎麼做得到……」
「不過,唔,你要想想,把官司打勝了,是多麼的好呀。」
第二天,那男子一早就回去了。母親擔心著想了一夜,想到巴黎去看一看。可是,那麼遠的旅行,要花費許多錢的旅費,我們窮人,哪裡輕易做得到呀!想來想去,想到沒有法子時,母親就跑到村裡的教堂,去找牧師商量。牧師勸她不要匆匆忙忙就跑到巴黎去,倒不如待他寫封信去問問,等回信來再說。他就替我們寫了一封信寄到耶路姆住的醫院去。
不上幾天,我們就接到耶路姆的回信,說:「就是到巴黎來,也沒有什麼法子,而且現在正在和包工頭打官司,所以無論如何,還不如想法子寄點錢來。」
因此,母親就把到巴黎去的念頭打消,辛辛苦苦,找到了一點錢,寄到巴黎去,不久,耶路姆又有信來了,那是因為費用不夠,又來催錢的信。母親只好東拉西扯,總算又寄了一點錢去。但是,第三回來催促時,一切的力量與希望都告盡了。寫信去告訴他再不能想法子時,他又再來信,說:「把母牛賣了,湊一些錢寄來吧!」
可是,把母牛賣去,這在農民是多麼悲慘的一回事呀!曾經在法蘭西的鄉村裡住過的人們,一定立刻就明白的吧。在博物學者看來,母牛不過是一種反芻動物;到郊外去散步的人們,母牛只當是點綴風景的東西;在都會的紳士看來,以為母牛不過是喝咖啡時和製造奶油的好材料吧。然而,在農民呢,世界上再沒有比一頭母牛再寶重的東西了。無論是怎麼窮苦,怎麼樣多子女的農家,只要在牛欄裡有一頭母牛,那就是這一家族絕不至餓死的保證。白天只要一個不會做什麼事情的小孩子,把牠帶到田野去,牠就會自己吃草,一點不費事。可是這樣,那一家的晚餐的湯裡,就有自家製的奶油,也有牛奶煮的馬鈴薯,早晨的咖啡裡呢,另有無上的味道和滋養。父親母親,老人小孩,全靠著這母牛過日子。
我們也是這樣。我和母親雖然很不容易有肉吃,然而有這路熱特(母牛的名字)在,我們不會有缺少牛奶的日子,我們可以得到十分的滋養。路熱特不只是我們二人的生命之泉,牠是我們的伴侶,是我們的朋友,不,我們還當牠是我們家族的一人呢。我們時常當牠是談話的對手,路熱特也會明白我們所說的話。而且,路熱特所想講的話,我們也可以從牠那潤澤柔和的眼中看出來。
真的!我們三人是一輩子都不願離開的家族呀。然而,現在,無論如何,除了與路熱特分離之外,再沒有使耶路姆滿足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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