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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虎門深如海
沈玉門在眾人的護送之下，終於安抵金陵。
大智方丈一行人沒有進城便已轉往他處，絕命十八騎也匆匆渡江北上，只有無心道長留了下來，大有長期在沈府作客的意思。
沈玉門的平安歸來，給沈府上下帶來莫大的鼓舞，其中最興奮的當然是沈玉仙，一見到他，眼淚就忍不住的淌了下來。
顏寶鳳也顯得特別開心，親自將無心道長安頓在沈玉門居住的西跨院中，似乎有意叫他們親近，並且嚴禁閒雜人來打擾，趕來慰問的親朋好友也一一被她擋駕。
於是沈玉門便開始了他有生以來最神奇的生活。
他雖然足不出戶，但武林的一切動態，都可很快的傳到他的耳朵裡。唯一缺少的，便是有關解紅梅的消息。
每當午夜夢迴，他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女人，只希望能夠早一天和她再度相見，這幾乎成了他生活中僅有的期盼。
經過月餘的調養，他的傷勢已大致復元，起居也逐漸習慣，日子過得十分悠閒。
當然也有讓他頭痛的事情，每天和沈玉仙的固定會面，便是他最難捱的時刻。
沈玉仙是個極端聰明的女人，也是沈玉門的同胞姐姐，想瞞騙過她，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遲早有一天會露出馬腳。他只希望這一天來晚一點，至少也等到他和解紅梅會過面之後。
這天一早，他剛剛睜開眼睛，便發覺沈玉仙已坐在他的床前，房裡光線很暗，但仍可看出她高雅端莊的臉孔上帶著一股淡淡的哀怨。
沈玉門不禁心驚肉跳道︰「妳這麼早跑來幹什麼？」
沈玉仙悠悠道︰「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沈玉門道︰「辭行？」
沈玉仙道︰「不錯，我今天就要走了，你姐夫已派人來接我了。」
沈玉門大喜道︰「那太好了，妳趕快走吧！」
沈玉仙眉尖蹙動，道︰「你……你難道就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嗎？」
沈玉門不假思索道︰「有。」
沈玉仙忙道︰「什麼話？你說！」
沈玉門手掌微擺道︰「再見。」
沈玉仙霍然站起來，叫道︰「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姐姐如此無情？」
沈玉門翻動著眼睛，道︰「妳認為我怎麼說才算有情呢？」
沈玉仙道︰「至少你也該說幾句挽留我的話才對。」
沈玉門道︰「我挽留妳，妳就能留下來嗎？」
沈玉仙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不能。」
沈玉門雙手一攤，道︰「既然明知說也沒有用，我又何必裝模作樣的非要留妳不可？」
沈玉仙道︰「可是你少許表示一下，在我聽來心裡多少總會舒坦一點。」
沈玉門道︰「妳真想叫我這麼做嗎？」
沈玉仙急忙搖首道︰「不必，其實我也不希望我們姐弟之間太過虛偽。」
沈玉門居然嘆了口氣，道︰「我就是怕妳怪我太虛偽，所以連謝都沒敢謝一聲，這幾個月的日子妳過得比誰都苦，妳當我不知道嗎？」
沈玉仙吃驚的望著他，道︰「小弟，我發現你變了，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想你這次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對不對？」
沈玉門咳了咳，道︰「不是刺激，是教訓，如果我再不變，早晚我真的會死在青衣樓手上。」
沈玉仙忽然擠到床邊，抓住了他的手，道︰「我有個建議，不知你要不要聽？」
沈玉門慌忙往後縮了縮，道︰「妳的建議，我當然要聽，妳說吧！」
沈玉仙道︰「你乾脆到京裡來如何？憑你的武功人品，再加上傅家的關係，謀個出身諒非難事，豈不比在江湖上打打殺殺要好得多？」
沈玉門一驚，道︰「妳想叫我到京裡去混？」
沈玉仙皺眉道︰「不是去混，是去當差。」
沈玉門哈哈一笑，道︰「那妳就未免太抬舉我了，像我這種人，能當什麼差？」
沈玉仙道︰「如果你不喜歡當差，做個生意也行。」
沈玉門沉吟道︰「嗯，這倒可以考慮。」
這時水仙忽然走進來，笑迷迷接道︰「還考慮什麼？咱們乾脆把駱家的那間『燕宮樓』頂下來算了。」
沈玉門陡然奪回手掌，猛的在大腿上一拍，道︰「對，開間館子倒也不錯。」
沈玉仙嚇了一跳，道︰「你胡扯什麼，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能做，為什麼偏偏要開館子？那一行，外行人絕對不能沾，可難做得很啊！」
沈玉門面含得意之色，道︰「外行人當然不能沾，可是在我手裡，保證可以賺大錢。」
沈玉仙微微一怔，道︰「你內行？」
沈玉門道︰「我當然……」三個字剛剛出口，突然把話收住，臉上那股得意的神色也不見了。
水仙又匆匆接道︰「少爺當然不內行，但李師父內行，把他帶去，還怕生意做不起來嗎？」
沈玉仙沉思了半晌，道︰「如果你們一定要做那種生意也可以，不過，你們可千萬不能動駱家的腦筋。」
沈玉門道︰「為什麼？」
沈玉仙沉下臉道︰「你還敢問我為什麼？這兩年你把駱家搞得一塌糊塗，難道還不夠嗎？」
沈玉門搔著腦袋，莫名其妙道︰「奇怪，我跟駱家會有什麼過節？」
沈玉仙即刻道︰「沒有過節，你只不過偷偷勾引了人家即將出嫁的大閨女罷了。」
沈玉門恍然道︰「我想起來了，妳指的一定是妳的朋友駱大小姐那碼事？」
沈玉仙唉聲嘆氣道︰「虧你還記得她是我的朋友，你有沒有想到你這麼做，我在中間有多為難？」
沈玉門痛痛快快道︰「妳不用為難了，我答應妳，以後不再惹她就是了。」
沈玉仙怔了怔，道︰「真的嗎？」
沈玉門道︰「當然是真的，妳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騙妳？」
沈玉仙似乎還有點不相信，目光很快的便轉到水仙臉上。
水仙笑吟吟道︰「大小姐放心，這次我保證少爺絕對不會騙你。」
沈玉仙道︰「何以見得？」
水仙往前湊了湊，細聲道︰「因為少爺已經有了心裡喜歡的人。」
沈玉仙道︰「他喜歡的人可多了，那有什麼稀奇？」
水仙忙道︰「這回這個不一樣，少爺好像對她動了真情。」
沈玉仙神色一變，道︰「絕不會是跟唐三姑娘又死灰復燃了吧？」
水仙搖頭擺手道︰「不是，那種女人誰還敢去惹她。」
沈玉仙緊緊張張道︰「是不是『紫鳳旗』的那個姓秦的丫頭？」
水仙道︰「也不是。」
沈玉仙鬆了口氣，道︰「還好不是她，否則我們沈家就整個落在人家手裡了。」
水仙匆匆朝門外瞟了一眼，道︰「可不是嘛！」
沈玉仙又急忙抓住沈玉門的手，迫不及待道︰「這次你又看上了個什麼樣的女人？趕快說給我聽聽！」
沈玉門咳了咳，道︰「妳不是已經聽說了嗎？」
沈玉仙一楞，道︰「就是救你的那個姓解的女人？」
沈玉門道︰「不錯。」
沈玉仙猛地將他的手一甩，道︰「你為什麼找來找去，又找個跑江湖的女人，難道你就不能找個稍微好一點的嗎？」
沈玉門臉色一沉，滿不開心道︰「解紅梅有什麼不好？」
沈玉仙道︰「我並不是說她的人不好，我只是覺得門戶不太相當。」
沈玉門道︰「門當戶對的是有，可惜人家已經名花有主，而且妳也不會贊同。」
沈玉仙苦笑道︰「你倒也真會踩人痛腳，一下子又轉到她身上去了……」
說著，忽然嘆了口氣，道︰「好吧！你喜歡什麼女人我也不再管你，只希望你早一點到京裡來找我，只要不再替我惹麻煩就行了。」
沈玉門道︰「妳想不叫我替妳惹麻煩，倒是有個很好的辦法。」
沈玉仙道︰「什麼好辦法？」
沈玉門道︰「妳最好是勸她早點出嫁。」
沈玉仙道︰「怎麼？你還是忘不了她？」
沈玉門道︰「我可以忘記她，就怕她忘不了我，萬一她再賴在家裡不肯嫁，妳可不能再怪我。」
沈玉仙笑道︰「你放心，駱大小姐不是那種想不開的人，只要你不再招惹她，她很快就會把你忘掉。」
沈玉門突然伸出一隻手掌，道︰「妳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沈玉仙急忙站起來，道︰「不必打賭，我回去馬上就逼她嫁。」
沈玉門道︰「一年的時間夠不夠？」
沈玉仙道︰「不要那麼久，只要有三個月的時間，我就有辦法叫她把你忘得一乾二淨。」
說完，草草向水仙叮嚀了幾句，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沈玉仙前腳一走，水仙馬上笑了起來，道︰「少爺，我發現你應付女人真有一套，比……比……」說到這裡，語聲忽然頓住，笑容也整個僵在臉上。
沈玉門斜瞄著她，道︰「妳是不是想說，我比你們少爺還要高明？」
水仙慌忙搖首道︰「不不。你就是我們少爺，我怎麼會拿你自己做比方？我的意思是說……你比你的好朋友孫大少可高明多了。」
沈玉門笑了笑，突然道︰「石寶山怎麼還沒露面？」
水仙道︰「大概正在前面張羅大小姐上路的事吧！」
沈玉門道︰「妳待會兒去問問他，看有沒有那個傢伙的消息？」
水仙道︰「哪個傢伙？」
沈玉門道︰「當然是孫尚香。」
水仙輕笑一聲，道︰「有，聽說他前天便已到了無錫。」
沈玉門詫異道︰「咦！他跑回無錫去幹什麼？他的老婆不是在揚州嗎？」
水仙道︰「是啊！我看一定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非趕去跟龍王商量不可，否則他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跑回去找挨罵。」
沈玉門一面點著頭，一面吞吞吐吐道︰「還有沒有聽到其他的消息？」
水仙低聲道︰「沒有了，就算有，他們也不會傳過來的……我指的當然是有關那位解姑娘的消息。」
沈玉門聽得滿不帶勁的把身子往枕頭上仰，道︰「妳出去吧！我還想再睡一覺。」
水仙急忙將他拖住，輕語央求道︰「好少爺，時候不早了，該起床啦！而且你的傷勢已好得差不多了，也該開始摸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