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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明十六皇朝(四)曉風殘月(完)

天交五更,寒露侵衣,一陣陣的鐘聲,從這濃霧瀰漫中,衝破了沉寂的空氣,傳遍了皇城的內外;這時的乾清門前,霎時間熱鬧起來,那班象簡烏紗、襆帶金冠、錦袍烏靴的朝臣,一個個循著御道,在這昏濛的天氣中走著。
舊例,皇城裏面,廷臣們五鼓上朝,都在昏黑中摸索,不准燃燈的;只首輔家宰,可以掌一盞小小的紗燈。獨有那位奉聖夫人客氏,卻是與眾不同,她每天晚上和魏忠賢尋歡作樂,直鬧到二更多天,才命八個太監,燃起四對的大紅紗燈,由宮中直出乾清門;早有她的僕從婢女們接著,似群星捧月一般,一路蜂擁著回她的私第。
到了五更,聽得景陽鐘響,仍由那八名太監掌了大紅紗燈引導;後面列著旌旗黃蓋,紅仗儀刀,雲爐金鉞、白麾金爪,望去和御駕一樣。儀仗之後,便是明晃晃的一列排的荷蘭晶燈︵時荷蘭已通貢明朝,獻晶燈百盞;熹宗賜客氏二十盞,備夜來進出宮闈之需︶;把那條鋪著黃緞的御道,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最後便是燈晶彩羽,流蘇玉墜的一輛高轂繡簾的鳳輦;輦上端坐著那個奉聖夫人客氏,真是儀從烜赫,僕侍如雲了。那些朝中的大小臣工、王公巨卿,大半是客氏的黨羽;他們每天入朝,在朝房裏望見遠遠的燈光燦爛,如皓月流星,就知道奉聖夫人客氏來了,於是大家便在御道上等候。
距離客氏的車輛約有十來步遠近,眾人早已齊齊地跪列下來;也有叫太夫人的,有稱聖母娘娘的,有喚聖太太的,有三呼千歲夫人的,又有叫姐姐聖夫人的,也有叫乾娘的,有喚義母的。口裏這樣呼著,身體都如狗般的俯伏著,比迎接聖駕還要齊整。
客氏坐在輦上,見御道上黑壓壓的跪了一地,一片的呼喚震人的耳鼓;客氏不覺嫣然一笑,在這眾聲雜遝中,輦兒便直向奉天殿上去了。眾官員見客氏的車輛過去,也一齊起身,一哄時回到朝房;須等奉聖夫人進去了好一會,才見奏事太監等出來列班,侍從內侍清殿。
清殿是由四名太監、四名侍衛,掌著燈,向殿庭各處照看,以防刺客;清殿即畢,鐘聲再鳴,鼓聲繼起。鼓聲初罷,王公們先進殿列班,次及六部九卿,再次是侯伯武臣、御史大夫、主事郎中等;文東武西,一品大臣在殿內,二品以下、三品以上的,都列在檐前丹陛上。三品以下、五品以上,一概排列階下;五品至八品,則挨次列在滴水檐前以外。
群臣排班已罷,就聽得內殿唵唵的呵道聲;四對紅紗燈,一閃一閃的從內庭御道上出來,這就是皇帝來了。這時殿前的掌事監,把似篾竹紮成的鞭兒,在殿前拍了三下,那就叫做靜鞭;「靜鞭三下響,文武兩邊排」,即此鞭是也,亦舊說部中,天子上朝之套語也。
熹宗帝乘著鑾輦到了殿前,下輦上殿,由內監扶持上了寶座;文武百官按著班級朝見,三呼已畢,六部九卿循例賜坐,武官參將以上、六部九卿皆得賜茶。三孤三公例不上朝,必待天子有旨相召,及諮詢軍國重事等,方共同入朝;還有大元帥而晉公孤銜的,和三公三孤相似,往常朝議是不到的。
熹宗帝上了寶座,御案旁設著一個鳳座,就是奉聖夫人客氏坐的;其時客氏待百官朝參過了,才姍姍地出來,坐在那鳳座上,和熹宗帝一同聽政。無論是內政外事,有礙到魏忠賢的地方,客氏便隨時駁斥;御案右邊,又設著繡墩,是魏忠賢所坐的地方。
熹宗帝自己是不識字的,雖坐在上面聽政,也和木頭人差不多,平常政事,不交閣臣的,都是魏忠賢口頭批答;這樣一來,朝政大權竟掌於閹宦了。熹宗帝退朝,客氏也隨著鑾輦回宮,大家一路上嘻嘻哈哈,全沒一點君臣的儀節;有時客氏和忠賢就在熹宗面前,幹他們的媟褻行為,熹宗帝只是嘻嘻地發笑。看到高興的時候,群臣們索性互戲一會;宮中的內侍太監平日也看慣的了,也不算甚麼。
客氏等到戲謔完了,重行掠鬢梳髻,塗脂抹粉,十幾個宮人在旁侍候著;搽胭脂的、抹油的,添香的、侍中進花的,大家忙碌得不得了。客氏妝飾既畢,隨了熹宗帝或是看花,或是飲宴,直鬧到了將近三更,又去和魏忠賢密聚一番,才叫宮監們掌燈,回她的私第去;她到了私第中,又須再整雲鬢,重插花朵,卸去了繡服,更上晚妝,自有沈漼、倪文煥、崔呈秀、許顯純、田爾耕等一班人去侍候她。
崔、沈等幾個人,算是客氏的外夫,進一步講是她的男妾;還有賈繼春、胡仲持、李明、趙福鏗、阮大鋮等,另有一所私宅,叫做安樂窩。客氏回至私第時,如其不卸妝的,宮女們便曉得她要到安樂窩去,暗暗地吩咐司事內監,預備了車輛等待;統計起來,客氏的丈夫除魏忠賢、沈漼、阮大鋮、倪文煥、賈繼春等之外,宮中有盧太監輩,宮外又有羅文彥等,一時也算不清她究有幾人;所以都中人士都稱客氏為「武則天第二」。
那時客氏在宮內專權,嬪妃們沒一個不受她的使喚,熹宗帝也寵信客氏過甚,宮中大小事務,一古腦兒由客氏掌管;其時宮中的淫亂,真是歷朝以來所未有的。就是朝廷的大政,多半也是客氏主持,一半聽魏忠賢作主;宰輔葉向高雖在閣中列留首席,猶如是熹宗帝的做皇帝,一樣是個傀儡。
在這個當兒,塞外的滿洲人又來寇邊;邊撫王化貞從參議擢到此職。他是書生出身,卻喜歡紙上談兵。又依附著魏忠賢,便上書自述,謂只要精兵六萬,可以一鼓逐走滿人,克復遼東;因那時遼東已失,明朝所恃不過遼西而已。
當熊廷弼奉旨再為遼東經略使,到得山海關,遼東陷落,經略袁應泰、巡按御史張銓、守道何進魁等,兵敗殉難;熊廷弼見大勢已去,就屯駐兵馬在山海關,慢慢的再圖進行。偏偏那個不識事務的王化貞,大言炎炎,謂能打退滿洲人,恢復失地;魏忠賢接到他的奏牘,也不交廷臣處議,竟矯旨令王化貞出兵。
王化貞奉諭,就和那滿洲人開戰,兩下一接觸,只殺得王化貞大敗;總兵劉渠被滿洲將軍扈爾赫立斬陣前,王化貞嚇得渾身發抖,不但臨陣不去指揮,竟連壓陣也不敢了,便拋了令旗,回馬先逃。兵士無了主將,各自棄戈狂奔;滿洲人似潮湧般殺進來,明兵只顧逃命,那裏還敢對敵。
這一次被滿洲兵殺得落花流水,六萬人馬死的死了,投降的投降;王化貞敗走九十餘里,回顧敵軍不來追趕了,才收集殘敗人馬。總計傷卒殘兵已不滿兩萬;王化貞歎口氣道:「我悔不該誇了大口,如今兵敗將亡,怎樣去見得關中的同僚?」話猶未了,喊聲又起,滿洲兵分四路殺來。
王化貞慌忙上馬,滿洲兵早已團團圍住,化貞急向西落荒而走;當頭閃出一員大將,喊聲如雷,正是滿洲額駙巴布泰,舞動三角鋼叉,攔住去路。化貞見不是勢頭,便一躍下馬,卸去身上的繡袍,只穿著一領短衣,混入小兵中走脫;王化貞如喪家狗似的,只領得三十餘騎,逃進關中。六萬王師,逃回來的不滿三千人,可算得全軍覆沒了。
熊廷弼聞得化貞敗歸,頓足罵道:「庸愚的匹夫!妄出大言,貽誤國家,罪非淺鮮!」說罷,人報王化貞求見;熊廷弼命帶化貞進帳。
化貞見了廷弼,放聲大哭;廷弼冷笑道:「當初你不是說六萬人可逐滿兵,何至有今日的敗績?」王化貞噗的跪在地上,只求廷弼救他。
熊廷弼慨然道:「現在遼東、遼西並失,也沒有別的法子好商量;就現在計較,我這裏只有六千人馬,你趕緊帶兵出關,驅逐人民進關,焚去房舍,以免貲敵就是了。」
王化貞領了人馬出關,一面上疏報告敗訊,卻把這次的兵敗,都推在熊廷弼身上;說他按兵坐視不救,以至寡不敵眾,被滿洲兵所困,遂有此敗。熹宗帝不辨是非,悉聽魏忠賢的處斷;不日上諭下來,逮王化貞和熊廷弼進京,經三法司提勘。
刑部侍郎許顯純,是魏忠賢的門生,於訊鞫時候竭力袒護著王化貞,把熊廷弼判了斬罪,傳道九邊,號令軍中;王化貞定了遣戍,卻並不到戍所,不過在刑部門前,懸了一張牌示罷了。消息傳到了外郡,各鎮武官個個膽寒;於是遇到戰事,大家你推我讓,誰也不肯盡心幹事,這又是明朝亡國的一個大原因。
都御史魏大中、吏部侍郎顧大章、大學士左光斗、尚書楊漣、都給諫周朝瑞、大理寺卿袁化中等,無不替熊廷弼呼冤,紛紛上章彈劾魏忠賢,辭連客氏;顧大章疏中,有「速將王化貞正法,嚴懲魏忠賢,以謝天下」一語,魏忠賢得疏,喚崔呈秀朗誦了一遍,又細細地解說給他聽了,魏忠賢大怒。
幸得熹宗是不識字的,還不至譴責,當下矯旨,把楊漣、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顧大章、周朝瑞等六人,逮繫入獄;又令御史喬南坡、都僉事田爾耕、侍郎許顯純,上章糾劾楊漣、左光斗等六人,謂曾私袒邊將,賣放楊鎬諸事,並謂楊鎬雖已見誅,當時楊漣、左光斗實得重賄云。
這彈章上去,魏忠賢也不遣人過目,即匆匆往閣中,著倪文煥擬旨,將楊漣等令許顯純勘訊;顯純便提左光斗、楊漣先行嚴鞫,濫施酷刑。楊漣和左光斗只能連呼蒼天,別無半句供詞;許顯純設法,又提顧大章、周朝瑞、袁化中等三人,也用嚴刑拷打,終不肯屈招。
最後,許顯純傳魏大中上堂,笑著對大中說道:「你若能拿楊漣與左光斗攀例,我便設法脫你的罪名。」
魏大中說:「你若能釋去我的桎梏,我就照你的意思招供。」顯純便叫左右去了大中刑具。
大中霍地跳將起來,朗聲說道:「楊、左兩公乃是忠義之臣,不似你們這班逆賊;我豈肯誣攀,受後世的唾罵?」說罷向北拜了幾拜,一頭往殿柱上撞去,腦漿迸裂地死了;許顯純毫不在意,只命署役把魏大中的屍首移去,以大中病死上聞。
袁化中和周朝瑞聽說魏大中死了,兩人一個自縊,一個在石級上觸死;顧大章在隔獄大叫:「周、袁兩公慢行,我也來了!」說畢,提起獄中的鐵銬,向著自己的頭上一擊,已是嗚呼哀哉了。
顧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魏大中等四人死後,魏忠賢還餘怒不息,密囑獄卒,將毒藥置在食物裏面;左光斗吃了,七竅流血而死。獄卒又把楊漣用繩捆起來,取鐵沙袋壓著他的胸口,以石頭夾住他的頭顱,弄得楊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樣的三天,楊漣因此口鼻出血,叫嚎兩晝夜,氣息始得奄奄,翌日斃命。六人當中,要算楊漣死得最苦;後人就稱他們做六君子。
這場大獄之後,葉向高見朝事日非,自己也有些不安於位,便上疏乞休,有旨不許;誰知六君子的冤案才了,又是一件大獄興了起來。
那時御史李應升,對於六君子的冤死,很是憤憤不平,就拚死上章,說魏忠賢有七十二大罪;忠賢見疏,不禁咆哮如雷,道:「死不盡的囚徒,還要來討死麼?」
這話被崔呈秀得知,他為要迎合魏忠賢,當夜修疏,劾李應升謗議朝廷;應升是東林黨的健將,崔呈秀疏中,把東林黨人也牽扯在內,如蘇撫周起元、御史周宗建、黃遵素、員外郎周順昌,及致任的高攀龍、趙南星等七人,都列名罪魁。魏忠賢矯旨,逮高攀龍等進京。
消息到了蘇中,高攀龍第一個知道,便吩咐他兒子世儒道:「京師緹騎將至,你到了那時,把我的手書給他;他們見了,就會自去的。」世儒口裏答應,心中卻很疑惑;等到次日起來,世儒四處尋他父親不見,趕到後園,才見他父親已投到荷花池中死了。
過不上幾天,緹騎果然來提攀龍,世儒將遺書上呈,欽使拆開來瞧時,卻是攀龍絕命的謝恩摺;緹騎因高攀龍已死,只得空手而去。其他如趙南星、周起元、周宗建、黃遵素等,都不願受閹豎的酷刑,紛紛在半途上自盡;緹騎又到吳中,來逮前員外郎周順昌。
順昌在吳,頗孚人望,此時罷官家居,鄉中父老極其敬重他;眾人見緹騎要繫順昌,市民大噪起來,謂:「周公順昌犯了甚麼國法,要把他械繫進京?」
緹騎瞪目道:「你們這班鼠輩,曉得甚麼!魏總管的命令下來,誰敢違忤?」
百姓越發大叫道:「我們只當是皇帝的旨意,不料是魏閹捏造的!」眾人說著,一個個摩拳擦掌要打緹騎。
這時眾人裏面,有五人最是激烈,一個名楊念如,一叫顏佩韋,還有沈楊、周文元、馬傑等;這五人首先倡言道:「今天來提周公順昌的,是魏閹的奸黨;我們快打他一個爽快,算替周公出口氣!」
聲猶未絕,千人哄應,於是將那班緹騎,你一拳,我一腳的,立時打死了兩人;餘下的兩個,一人躲在廁中,被眾人拖出來,打得血流滿面,不一會也氣絕了。還有一個緹騎要趕緊逃走,跳牆失足跌傷,眾人把他擲在枯井中;完全逃得性命的只有兩名,身上已受了重傷,連躍帶爬的,去訴知蘇撫毛一鷺。
一鷺也是魏忠賢的黨羽,聽得緹騎被傷,正要派兵前去,那些百姓已經趕來,人多手雜,撫署的大門被眾人推倒;轟然一聲,嚇得毛一鷺往坑廁中亂鑽,眾人鬧了半天,尋不到毛一鷺,大家才慢慢的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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