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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編賈氏妙探之(30)最後一張牌<完>

晚上八點鐘,張志強和林淑貞又回到昨天來過的公寓門口。今天兩個人都穿了便衣。林淑貞沒有穿護士衣服,也沒有帶德國麻疹疫苗,因為假如陳小姐在家,他們是坦坦白白以年輕人交朋友姿態來的。
這次回到這個公寓,可以說是熟門熟路了。張志強一跨上門廊,看到玻璃大門是關著的,伸手就向五樓B的電鈴按去。兩個人都知道按了也是白按,公寓裡這時候不可能有人的。
但是,嗡一聲,幾乎是立即的,又配上了喀啷一聲,玻璃大門居然開啟了。
由於太出乎意料,也太突然了,門口的兩個人反而不知所措,呆在那裡,互望一眼。
張志強首先反應過來,伸出左手扶一下林淑貞,好像要讓她先進門,隨即又覺得自己是男孩子,危險地方應該要打頭陣,因此趕上前,與林淑貞並肩,慢半步一起進去,把大門用腳跟碰上。
兩個人並肩進了電梯,在五樓離開電梯。
電梯玄關裡今天和昨天有點不同,張志強說不出哪裡不同,是不是今天心情緊張了一點?他凝凝神,沒錯。電梯對面五E公寓門上「出租」牌子拿掉了。這種公寓還是滿好出租的。
張志強還是把林淑貞扶在左手,沿走道下去,心裡在盤算,見到漂亮大方的陳小姐要怎樣開口解釋這樣一個大誤會。
B公寓門是關著的。
張志強看了一下林淑貞,見到她臉上不解的神色,拿起銅環,輕敲了兩下。
沒有回音。
張志強把眼睛又湊上窺視鏡向裡面反看。
燈光是亮著的,裡面沒有人走動,不像有人要來開門似的。
「有人來了。」林淑貞聲音有些顫抖。
張志強趕快退後半步。正好看到有兩個男人從今天才租出去的五E公寓出來。第一個男人已經站在玄關裡了。
玄關裡燈光很亮,站在玄關裡的男人約三十五歲到四十歲的様子,西服、短的西裝頭,他站在玄關口,也不向這邊走道望,也不去乘電梯。
第二個男人慢慢地走進走廊,向兩人走來。張志強看他二十九歲到三十歲的樣子,中等長的頭髮,外表很乾淨。白襯衫,沒打領帶,一件淺色夾克,西褲是深色的,短了一點,深色襪子,鞋子笨重了些。
第二個男人沒幾步就到了他們面前。
「請問找哪一位?」第二個男人開口問。
「找陳小姐,陳雪珠小姐。」志強回答。
「請問有什麼事?」他問。
「陳小姐是我們的朋友。」志強說。
「噢,找她有什麼事?」第二個男人問。
「請問,你是她的……」志強反問道。
「請你到那邊去,我們有事問你。」男人說。
「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事?」
男的從襯衫口袋拿出一張服務證,在他們兩個人面前晃了一下,說道:「刑事組。」
林淑貞高聲說:「出了什麼事?是不是真……」
「真……怎麼樣?」男的問,兩眼直看著林淑貞。
「是不是真的自殺了?」林淑貞說。
「請,到那邊去我們再聊。」
局勢已經擺明,不過去是不行的了。張志強轉身用右手抓住林淑貞的手臂,用力握了兩下,表示一切無問題,他會應付。男人手一擺,張志強帶了林淑貞走在前,男人跟在後。
張志強看看第一個從五E出來的男人,怪不得他不進來,他往那裡一站,把所有的上下通路都截斷了。像現在,他和林淑貞要逃也逃不了。這個想法真怪,自己沒做錯事,為什麼要逃。
沒幾步,就到了第一個年紀較大的男人面前了。那個男人手向開著的五E公寓門一攤,做了個請他們進去的姿態,但是沒理會他們兩人,逕自先向房門走了進去。
張志強一回頭,原來走在後面自稱刑事組的男人已經站在電梯、樓梯的那面了。他和林淑貞仍在包圍之中。這兩位先生大概是有經驗的警察吧。陳小姐一定碰到了什麼麻煩,多半自殺成功了。
四個人魚貫進入五E公寓,最後進入的刑警用腳跟把門輕輕碰上。
五E室的客廳和張志強從窺視鏡反看五B的客廳是完全一樣的。
進門就是四米左右長的客廳,一個釘死的矮櫃把客廳和廚房分開。從廚房的式樣看來,這公寓只能做單身公寓,或是偶爾在家用餐的新婚夫婦之用。
寬兩米半出頭,深一米半多一點的廚房,有個單頭瓦斯爐、半個流理台、半個水槽,小的桌上冰箱,吊櫃,靠左側牆角還要放一張小餐桌。因為餐桌兩邊靠牆,所以最多只能兩人用簡單的餐飲。廚房的窗倒是一排很大的鋁推窗,張志強知道這一邊是開向巷弄內方向的。抽油煙機出口預留得很好,不影響開窗。公寓設計還是夠考究的。
客廳經過矮櫃上幾根細細的、間隔很大的雕花柱子和廚房分開,只有靠右側牆那一邊有三分之一寬是垜半牆,後面大概是廚房的櫃子在利用,所以白天自然照明還是相當明亮的,看書恐怕還是要人工照明。
褐色玻璃、不銹鋼鐵架咖啡桌;白色長沙發、兩張同樣白色的包皮無背方凳,可能是出租單位的制式裝備,此刻這長沙發被推到後側緊靠著矮櫃,使矮櫃抽屜都不能開啟了,空出了客廳大部分的空間。不知從什麼地方搬來了一張木質的二斗辦公桌靠在右側牆上。桌後正放了一張木質靠背椅,桌前也放了一張,椅背也靠在牆上。這桌子和椅子,一看就知不是這高級單身公寓的東西,張志強感覺這好像是從樓下看門人房間臨時搬來的感覺。
房間左邊牆只有一扇門。門裡當然是臥室。臥室不可能那麼長,自然前半段是五F公寓的臥室,五F的臥室有窗。這間臥室是密封的無窗臥室,怪不得這個公寓空著沒租出去。能有更好的般計嗎?張志強認為沒有、是倪老先生所謂文明進步的損失嗎?張志強忽然想到,台北附近山上,世界著名的五星級大飯店,不也有許多房間根本沒有窗戶嗎?
第一個男人走到木桌後一坐,年輕的一位把另一把木椅拖過來向門上一靠,也坐了下來。留下張志強和林淑針尷尬地站在當中不知怎麼辦。
好在桌子後面的那位拿出一個證件,交到張志強手上,一面開口道:「這是我的證件,你們看一下。我是管區刑事組的高組長,這一位是游警官。」
張志強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場面,心裡雖然知道他們不是壞人,自己又光明正大,不是頂怕,但仍有點膽怯。他還是一隻手扶著林淑貞安撫她,一隻手拿了交過來的證件,隨便看一眼,糊裡糊塗等於什麼也沒入眼,就把證件還給高租長,嘴裡問道:「是不是陳小姐出什麼事了?」
「我先問你,你叫什麼名字?」高組長問。
「張志強。」他提高聲音回答,看見高組長自桌上拿過一副紙筆,他又加一句:「志氣的志,強壯的強。」
高組長望向林淑貞,林淑貞報了姓名。
「你們兩位是做什麼的?」高組長問。
「我是台大醫院的實習醫師。這位是護士林小姐,同一個醫院。」張志強回答。
「有證件嗎?」高組長問。
張志強自後褲袋取出皮夾,找身分證。後面的游警官馬上站起來,很有技巧地向他皮夾裡瞄。張志強有點笨拙地把身分證拿出來,又自襯衣口袋拿出識別證,放到高組長桌上。
這時林淑貞已經從手裡緊握的小皮包裡拿出了身分證,看到張志強連服務單位識別證也奉上了,趕緊又補上了自己的識別證。張志強把她兩個證件接下來,也交到高組長手上。
高組長拿起四張有照片的證件,有經驗地仔細看著,又對了照片,向游警官點點頭,但是臉上的神色一點也沒有放鬆。
「李小姐。」他向關著的臥室門叫著。
臥室門打開,走出了一個穿女警制服的小姐,沒戴帽子,手在整理頭髮。臥室門開在左面牆的近中央,開門的方向使張志強一點也看不到房內情況。約莫門後是套房牆壁。門裡面本來有講電話的輕聲,沒有人在對白。看來陳雪珠的事還真有點嚴重,自己要小心應付。
「組長。」女警說。
「把這四張證件拿進去,抄一下資料,打個電話到台大醫院,問他們有沒有這樣兩個人。」高組長指示。
「是的,組長。」女警接過證件,向張志強和林淑貞仔細看了好幾眼,受過訓練的眼光像是要給對方照了個相,至少閉上眼睛形容可以講個七、八分像。她回向臥室門。
張志強趕緊喊道:「這時候……你可以問急診室或婦科病房,他們都認識我們兩個。」
女警只是稍停一下聽他說完,沒回話,也沒回頭。
張志強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回頭向門口望去。門的左邊有個五吋電視監視螢幕,現在開著。透過裝在樓下玄關的監視器,大門外的情況一覧無遺,目前,門口沒有人。由於監視器非常好,連背景上一家小藥房也可分辨出來。螢幕下是個對講機,掛在鞍鈎上。一個開關,一個按鈕,可能是管螢幕開關及管開門的。一根電線自邊上拖出,上面掛了一個小蜂鳴器。這樣有預先設計的公寓,當然蜂鳴器是不可能安裝這麼隨便的。張志強知道這是五B公寓門鈴拖過來的線。怪不得五B沒有人,但是能立即開門。不論這是件什麼案子,一定要快快脫身才好。
「高組長,其實我們兩個和陳小姐毫無關係。她是個病人,我們兩個來替她打針。」張志強一口氣說道。
「打什麼針?」
「這樣,我把詳細情況告訴你。」張志強看看四周,唯一的兩張椅子都有人坐了。靠底上矮櫃的沙發又變坐到組長後面去了。組長顯然沒有要他們坐的意思。沒奈何,他繼續道:「昨天之前我們兩個並不認識她。昨天下午她來醫院門診。她經過檢查,知道自己的確懷孕了……」
「等一下,你說地懷孕了?」
「沒有錯。」
「說下去。」組長說。
「我們醫院因為和衛生所是合作的。每一位發現有孕的女子,都要打德國麻疹的疫苗,所以我們是來給她打針的。」張志強說。
「打針的器具呢?」組長問。
「……」張志強悶了一下,急急解釋道:「我們昨天晚上是帶了針和針藥來的,但是她不在家,所以我們回去了,今天……」
「昨天幾點鐘?」組長問。
「晚上十一點整。」
「沒有人在家?」
「沒有。」
組長突然問:「信箱裡的字條是你們留的?」
張志強點頭。
林淑貞說:「字條是我寫的。」
「打德國麻疹疫苗?」
「是的。」
「沒打成?」
「沒有。」
「那麼今天你們兩個又來,而且沒帶打針用的東西,到底為什麼?」高組長緊迫一步又問道。
張志強真的有一點作繭自缚的感覺了。定一定心,覺得有必要仔細說,對方才會明白,不致越弄越亂。張志強說:「陳小姐昨天去醫院門診,我給她開的檢驗單,證明她是有孕了。但是她的行為非常怪異。我們認為她未婚有孕,有自殺的企圓,昨天來的時候,是以給她打針為理由,實際是想勸她不要自殺了。後來沒有見到她,心裡更不安了。所以今天再來一次。今天來,是要看她有沒有自殺,所以沒有帶針和疫苗來。」
「嗯,我有兩個問題問你。」高組長好像自己提醒自己,要問的問題有兩個,不要問了第一個問題把話題一扯,忘了第二個問題。「這張檢驗單,是不是你說的檢驗單?」高組長從桌上一個卷宗裡拿出一張白色的一般檢驗單。
「是的,是的。」張志強說:「你看這是我的簽字。」
「上面報告的什麼意思?」
「這個外文字是荷蘭一家試藥工廠試藥的名字,這是荷蘭文,這種試驗陽性反應表示病人有孕了。」
「這張單子是你開的?」
「是的。」
「陳雪珠有孕了?」
「是的。」
組長和游警官對望一眼。張志強認為他們暗暗有交換默契,這是「動機」。兩個人臉色客氣下來。
高組長說:「你來得正好,要不是今天太晚,怕醫院下班了,而且也不是要緊事,否則早拿這張檢驗單去請問你了。你今天不來,我們明早一樣去找你。」
張志強點點頭。
高組長又問:「第二個問題,你說她行為怪異,有自殺企圖。請你說給我聽怎麼回事。」
張志強說:「其實我說錯了『行為怪異』,應該是「說話怪異」。當她知道自己有孕了,她說了些前後矛盾的話。」
高組長對他做了個疑問的表情,鼓勵他說下去。
張志強說:「她是胸有成竹來檢查小便的。知道了陽性反應後,她先問假陽性反應的機會多不多,然後說懷孕就糟了。她說這小孩是不能生的。她告訴我原因非常複雜。最後她說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話,她說:『這小孩絕不能生下來,我也絕不會打胎。』所以我們和很多人商量後,都認為她有自殺的企圖。」
女警自臥室出來,她說:「組長,和醫院聯絡過了,有這兩個人,也查過電腦了,沒前科。」
組長從她手中接過四張證件,示意她留在外面,把證件放在桌子上、自己的面前,顯出一副完全公事化的臉孔,他說:
「張大夫,林小姐。我相信你們兩位是無辜、有意幫別人忙的有為年輕人。我現在有個不情之請,事情辦完,你們立即可以回家。
「因為某種特別的原因,我們要看看你們兩位身上帶些什麼東西。請你們注意,這不是搜索。
「其實,你們闖進一件案子,我們可以先以嫌疑犯,先逮捕再檢查。或者,照目前情況,我也有足夠資料向檢察官申請一張搜索票搜你們,不過派人到地檢處,來回很花時間。
「假如你們自願讓我們看看身上帶些什麼東西,將來不要說我們無辜捜索你們。我們查完,你們就可以回家。」
張志強和林淑貞對望一眼,兩個人都極想回家。林淑貞說:「我們又不是壞人,搜搜沒關係,我早點回去明天好上班。」
高組長很高興,示意女警帶林淑貞去臥室,女警很客氣地把林淑貞請進去,把門關上。
外面游警官站起來,很客氣地請張志強自己把身上口袋裡的東西都拿出來,把口袋底都翻出來,並請張志強把夾克、長褲、襪子、鞋子全都脫下。張志強本不願把長褲脫下的,但是想想自己問心無愧,何必增加對方懷疑呢,何況他也想把林淑貞早早帶出這是非之地,所以還是照做了。
游警官很仔細地在張志強只穿襯衫短褲的身上查了一下,逕自去看他脫下來的襪子、褲子、鞋子、夾克,客氣地查一件還給他一件讓他穿上,查完時他也穿回原樣了。
高組長同時間在看他口袋中拿出來的皮夾、硬幣等等小東西,看完一件件也都還了給他。請他在長沙發坐下,自己則把有背的木椅換一個方向,把椅背靠向牆面對臥室門坐下。
「組長,」張志強說:「我也請問件事,是不是陳小姐自殺了?」
林淑貞自臥室出來,李警員跟了出來,向組長做了個什麼也沒有的表示。
組長自桌上拿起四張證件,分別交還給張志強和林淑貞。
「是的。」他說:「陳雪珠死了。我要問你們最後一個問題,你們知不知道陳雪珠是不是她的本名?她從哪裡來?老家在哪裡?在哪裡工作?有些什麼親友?」
「組長,我們是昨天下午兩點鐘才第一次見到她,你問的我們一句也答不出來。」
「好吧。」組長說:「陳雪珠給你們猜到了,死了。屍體已經運走了。因為一些特定原因,我們在這裡留一下,再查一查。消息還不到公佈的時候。你們回去不要多談。我們說不定還要找她的病歷。今天見到你也好,我到醫院去就找你,你最知道情況了。你們可以走了。請不要怪我們有的地方要公事公辦。」
高組長伸手主動和張志強握手。
女警李小姐也安慰地握一下林淑貞的手臂,她年齡似乎比林淑貞小了一、兩歲。
游警官開了門,由李警官送兩人到電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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