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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編賈氏妙探之(20)女人豈是好惹的

走道磨砂玻璃半門上漆著「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左下側,在一般習慣註明資深合夥人的位置,漆著「柯氏」。右下側,則漆著我的名字「賴唐諾」。
沒有任何跡象別人會看得出柯氏實際上是一位女士,一百六十五磅結實的粗肉,加上一雙灰色多疑的眼睛。柯白莎是她的名字,她身體的外型,以及堅強的體能、個性,就像一捆做籬笆的有刺鐵絲網,才從工廠出來,隨時準備上船外銷。
我把門推開,向女接待員點點頭。走向漆著「賴唐諾──私人辦公室」的門,把門打開。
卜愛茜,我的女秘書,正在忙著剪貼的工作。她抬起頭來。
「唐諾,你早。」
我自她肩後向下看,看她在剪貼簿上貼些什麼玩意兒。是南加州待破刑案的第五冊。我們經常收集這類案子,必要時可以為我們生利的。經警方努力,我們想超過警方,再予破案的機會,不會超過萬分之一,但是我一直認為,身為私家偵探,不能不知道周圍還有多少刑案未破。
卜愛茜穿的上裝有一個大的方型領口,我自她肩後看向坐著的她傾前在簿子上貼東西,眼睛不免看到她頸部以下敞開的地方。
她感覺到我的凝視,移動一下位置,把手向胸前一捂,「噢,你!」她說。
我看向她新貼上去的一塊剪報,是一個大膽的竊賊,從一輛裝甲運鈔車上,偷了十萬元現鈔的報導。手腳乾淨到沒有人知道他怎樣偷的,在哪裡下手的,甚至什麼時候偷的。警方認為做案現場可能是在一家叫做「悅來車人餐廳」,汽車可以開進去的摩鐵裡。
有一個精明的十四歲男孩記得看到一輛裝甲車,停靠在那路旁的餐廳裡,幾乎立即有另一輛轎車,停到它後面去。一個年約二十五歲、紅頭髮的男人,用一個千斤頂,把轎車左前輪頂起。奇怪的是,證人宣誓說這輛車子的左前輪並沒有爆胎,而這個男人不厭其煩地做著換胎的手續。
錢是裝在後車廂的,要打開後車廂需用兩把鑰匙。一個鑰匙是在開車的駕駛手上,另一個在帶槍的護衛手中。所用的鎖,沒有鑰匙是絕對開不開的。
裝甲運鈔車出動,每次都是至少兩個人:駕駛和護衛。他們曾在上述地方停下來喝杯咖啡,但是他們依照規定,一個人坐在車上,另一個去買咖啡和甜甜圈。然後先走的人回來後,坐在車裡,再讓另一個人去買他要的東西。停下來喝杯咖啡原則上是違反公司規定的,但是公司對這種違規以往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只要兩個人中有一個不離開車子,也就無人過問。
卜愛茜看向我說:「宓善樓警官正在和白莎進行密談。」
「交際?性?還是業務?」我問。
「我想是業務。」她說:「我早上開車來這裡上班的時候,從收音機聽到一些事。宓善樓和他同伴在調查一件案子。有謠言在說,他們追回來的一筆款子中,少了五萬元。」
「這件案子嗎?」我指向她才貼好的剪報問。
「我不知道了。」她說,然後又加言道:「白莎從不讓我參與機密。你是知道的。」
她微微改變一下姿態,上衣胸前又張開了一些。她說:「唐諾,不可以這樣。」
「不可以怎麼樣?」
「衣服設計不是叫人從這個角度看的。」
「這不是角度。」我說:「這是弧度,是溫柔的曲線,假如生出來不是給人看的,又何必生得如此美麗。」
她又把手伸出來,把上衣前面壓住。她說:「把思想集中在業務。我有一個想法,宓警官──」
她的話被電話鈴聲打斷。
她把話筒拿起,說道:「賴唐諾辦公室。」然後抬起眉毛,看向我。
我點點頭。
「是的,柯太太。」她說:「他才剛進來,我來告訴他。」
我聽到電話裡傳來帶有金屬聲,白莎呱噪的說著:「叫他聽電話,我自己告訴他。」
卜愛茜把話筒交給我。我說:「哈囉,白莎。有什麼事?」
「到這裡來!」
「有什麼不對嗎?」
「什麼都不對了!」她說著把電話掛了。
我把話筒交回給愛茜。我說:「大清早她吃錯藥了。」
我走出自己辦公室,又經過接待室,走進另一扇漆著「柯氏──私人辦公室」的門。
碩大的柯白莎,坐在辦公桌後,她在那把買來就會咯吱咯吱響的迴轉椅中,臉上的小眼和手上的大鑽戒都在閃光。
警察總局的宓善樓警官,嘴裡咬著一支沒點火的雪茄,像隻狗在玩橡皮骨頭。他坐在我們專給客戶坐的椅子中,下巴戳出半天高,像是準備讓別人揍一拳,或是他要給別人一拳。
「兩位早。」我說。愉快地向他們打招呼。
白莎道:「早你個頭!一早哪裡去了,親愛的?」
宓善樓用右手的大姆指和食指,把雪茄自嘴中拿開,他說:「你注意了,小不點兒。假如你又在出花樣耍我,這一次我會把你打碎,一片片的有如拼圖遊戲,保證很久,也湊不起來。」
「又怎麼了?」我問。
「童海絲。」宓警官說。
我等他說下文,但是他沒有說下去。
「別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宓警官說,一面把濕濕的雪茄頭自右手轉向左手,同時用右手在背心下的口袋摸索著拿出一張方型的紙。紙上有女人筆跡寫著「柯賴二氏偵探社」和我們的電話號碼。
我看了一下,紙上有一種迷人的香水味道,但是,當我拿起來聞的時候,傳自宓警官毛手上的煙草臭味,蓋住了本有的香味。
「怎麼樣?」宓警官問。
「什麼東西怎麼樣?」我倒真的希望知道他的原意。
白莎道:「善樓,我可以打賭,假如她年輕、漂亮,而且來過我們公司,唐諾不會沒見到的。」
善樓點點頭,伸手拿回紙條,放回口袋去。他把濕濕的,不會冒煙的雪茄放回口裡去,咬了一分鐘,神秘地向我皺眉道:「她年輕,曲線豐富,名叫童海絲。小不點,你告訴我,她怎麼了?」
我搖搖頭。
「你說你沒見到她來聯絡?」他出乎意外地問。
「從沒聽到過這個名字。」我說。
他說:「好吧,你給我聽著。我要告訴你一些我已經告訴過白莎的事。這是一件機密的事。假如你看報,就多少知道一點了,昨天,一輛裝甲運鈔車報告說遺失了十萬元錢。一百張千元大鈔,統統都是千元面額的鈔票。
「我們自一個很可靠的眼線那裡得來一個線索。我先不給你說我們怎麼得來這線索,或是如何循線追查,總之,這件事指向一個專門騙人,紅頭髮的小渾蛋蒯漢伯。我告訴你,只要有機會,我會用雙手把他捏死──假如我有理由脫罪的話。」
「姓蒯的又如何惹你了?」我問。
「我們跟上了他。」善樓說:「他忙著東跑西跑,又幹這幹那,所以我們只是跟蹤他。證人的形容很切實,但是我們處事小心了一點,希望人贓俱獲。我們給他活動,最後才一次成擒。
「這傢伙有在悅來車人餐廳買東西吃。『悅來』那汽車可以開進去的餐廳,是全市女招待曲線最好的地方。大熱天,她們短裙、低胸,客人等於吃冰淇淋。冷天的制服是長襪、短褲、緊身毛衣,穿在身上像香腸外面的腸衣一樣貼,所有本錢都瞞不了人。
「他們做各種生意,生意也太好。總有一天我要說服上級給他來一個風化突檢,說不定關了他的門。問題是有很多常客,走過門口,進去喝杯咖啡,休息幾分鐘。所以,最近幾個月來,那運鈔車,每天定時經過這裡,開進去,停下來,車裡兩個人輪流下車,買點吃喝的東西,同時飽飽眼福。那餐廳既有車旁服務,也有餐檯服務。
「我們有理由相信,就在這個地方,有人用了複製的鑰匙,把車後門打開,取走那一百張千元大鈔。
「無論如何,當我們在跟蹤這個渾帳姓蒯的時候,他走進了那地方,要了些漢堡,說要帶走。他要了兩份大漢堡,一份所有作料都要加,另一份指定不要洋蔥。他們把他要的裝在一個紙袋裡給了他。他拿了紙袋,坐進他的車,等約好的馬子來見他。
「馬子沒有來。他好幾次看手錶,生氣了。過了一下他吃了這兩份漢堡──兩份漢堡都吃了。你要知道,一份是有洋蔥的,一份沒有。然後他把餐巾紙和紙袋拋入垃圾筒,搓搓手,回進車裡,開車回城。明顯的是,他一定約好什麼女人,要帶兩份漢堡,去什麼地方。那女人不喜歡洋蔥。他自己是要洋蔥的。假如他早知兩份漢堡都會自己一個人吃,他不會一份要洋蔥,一份又不要洋蔥。從這一切看來,可能那女人起疑了,放了他鴿子。
「反正,我們一路跟蹤蒯漢伯。離開了餐廳,他開車去一個有公用電話的加油站。他把車停下,走進電話亭。我們車裡帶有一副很好的雙目望遠鏡,為的就是應付這種場面,我把望遠鏡對準電話,看到他撥的號碼是CL六──九四○三。
「為了我們不願意失去看他撥的電話號碼,我想我們犯錯把車停得太接近了。那傢伙正對電話講什麼的時候,突然回頭,正好他的眼睛被我用望遠鏡看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我沒有,但是我犯了一個一般人很容易犯的錯。這望遠鏡是九倍的,十分清楚。我們的汽車停在七十五呎之外,但是自望遠鏡看出去,這個人好像是在八呎左右的距離。我看他一抬頭,我就對我同伴說:『不好了,他見到我們了,快上吧!』
「我們自車中衝出來。本來他並沒有看見我們,現在毫無疑問他看到了。他自電話亭竄出,就讓電話垂掛在電線上,跳進他的車子。在他還沒有發動引擎之前,我們的手槍已經從車窗中伸了進去,他不敢冒險,就在車子裡把手舉了起來。
「我們搜了他身,發現一支槍,也找到他公寓的鑰匙、他的地址等等。他也承認他是一個騙子。
「我的同伴駕著公家車子。我進他的車子,把他用手銬銬上,在前引路。我們不希望有他的任何東西沒有仔細搜查,所以在去總局前,我們去他住的公寓。我們看到一隻上了鎖的箱子,我把鎖弄開,箱子裡有五萬元。五十張千元大鈔。正好是贓款的一半。我把公寓房間幾乎拆了,再也找不到另一半的錢。
「於是我們把他和五萬元贓款帶去總局。你知道這狗娘養的在總局說什麼了?」
「說你們揩油了另外那五萬元。」我說。
善樓咬了一口雪茄,把雪茄自嘴中取出,好像很欣賞它的味道。他點點頭說:「正是他說的。還有,替『全保安運公司』保險所有裝甲運鈔的『哥德格保險公司』,竟對這狗狼養的所說的話半信半疑。好在姓蒯的說這些話是到了總局之後,否則他死得快,絕不會像現在那樣,還有一張完整的臉。
「好了,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我也懂得這是什麼意思。這意味著這傢伙有一個同謀,同謀分去了一半贓款。他不願說出同謀,所以血口噴人,嫁禍於我和我同伴。
「有了這個答案之後,我們出去找他的同謀人。自然,第一個線索是那電話號碼:CL六──九四○三。
「這是一個私人電話。電話裝在拉拉明公寓的七A房間。拉拉明公寓是個高級安樂窩。其中七A住的一個漂亮小妞,名字叫童海絲。我們找到她時,她已經整裝待發,想開溜了。我們在她正想離開時找到她,她說蒯漢伯對她有心,但是她對他無意。漢伯不時騷擾她,常給她電話。她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她電話號碼的,反正電話號碼不是她告訴他的。
「最後,我們終於弄到一張搜索票,於是我們搜索這間公寓房間,真的翻山倒海地搜索。我唯一搜到有問題的是這張紙條。你們公司名字和電話號碼都在上面。
「我所推理出來的是:童海絲是蒯漢伯的共犯。她不知用什麼方法配到了運鈔車的車鑰匙。蒯漢伯是執行人。」
我問:「這女人在悅來車人餐廳做過事嗎?」
「沒有,她沒在那餐廳做過事。」宓善樓說:「假如她有這經歷,她現在早在牢裡了。但是,有一段時間她作過汽車開進去路旁飯店的女侍,也做過女秘書,然後,她突然富裕起來。過去幾個月她一直住在這個高級公寓裡,但是她並沒有在工作。我們找不到那個供養她的男人,不過卻知道這男人叫童達利。她就算是他太太。我不相信他們有婚姻關係。我們不知道她用什麼方法通知了童達利,再不然另外有人通風報信,反正童達利縮進了他的龜洞,死活也不肯露臉了。
「我們現在沒有一件事能吃住這個童海絲,除了我們知道蒯漢伯曾經自一個電話亭給她打過一個電話之外,這一件事是絕對定不住她什麼罪的。何況,把她真弄毛了,我們搜索她住的地方,這件事還是可以把我們弄得站不住腳的。搜索票是我親自保證可以搜到另外五萬元贓款才請出來的。這件事我也太冒失了一點,把自己頭伸出來太長了一點。不是她,就是童達利,兩個人中一定有一個是蒯漢伯的助手,但是,現在想要再弄清楚,可是難之又難了。
「所以,小不點兒。我來是要告訴你,這一個女人現在可是比一隻火爐蓋子燙手得多。假如她現在是你們的客戶,你在幫她出什麼鬼名堂,我保證你們的執照會──」
此時,柯白莎的電話鈴響了起來。
白莎讓它響著。兩、三次鈴聲後,宓警官因為說話被電話鈴打斷,抬起頭來看向白莎。
白莎拿起電話,說道:「哈囉。」然後皺起眉頭來說:「他現在在忙。等一會再說,可以嗎?」
白莎又聽了一會,猶豫著,她說:「好吧,我叫他聽電話。」
白莎轉向我,「愛茜說有要緊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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