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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斯理傳奇之雨花台石【珍藏限量紀念版】

這是一個舊故事,也可以說,是一個新舊交織的故事,因為故事的前半部,發生在很久以前,後半部,卻是最近的事,相隔了很多年,一件古怪得不可思議的奇事,才算是有了結束。
先從前半部講起。
我的中學同學中,有各地來的人,其中有一位,來自鎮江,事情就開始在這位鎮江同學身上。這位同學,叫徐月淨,這個名字很古怪,有點像和尚名字,而他家又恰好在金山寺下,是以我們都戲稱他為「和尚兒子」,徐月淨是一個好好先生,給我們取了一個這樣的綽號,居然也認了,不加抗議。
鎮江金山寺,是一所很有名的寺院,白蛇傳中,法海和尚作法,「水漫金山」,就是引長江水來浸金山,而金山是長江江中心的一個小島,島上怪石鱗峋,樹木蔥翠,寺院依山而築,氣勢雄偉,真是一個好去處。我有一次遊金山寺,就是和徐月淨一起去的,因為那一年過年,我邀他在我家住了幾天,年初四,他也邀我到他家中去,當天下午,他就帶我去遊金山。
那天天氣十分冷,中午開始陰冷,等我們到了金山時,天開始下雪,爬山到了金山寺,雪愈下愈大,看來已無法遊山,只好遊寺了。
我們在寺中轉了一轉,徐月淨道:「好冷,你要不要喝杯熱茶,寺中和尚我全熟。」
我笑道:「當然,你本來就是和尚兒子。」
徐月淨顯得很尷尬,他忙道:「別胡說,在學校說說不要緊,在廟裏,可不能說。」
我呵著凍得發紅的手:「好,我不說了,最好找一個有學問的和尚,和他談談。」
中學生容易自命不凡,我那時以為自己知識豐富,所以才提出那樣一個要求來。徐月淨立時道:「好,有一個和尚,叫智空,他最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而且有各種古怪的故事。」
我十分高興:「好,找他去!」
徐月淨帶著我,穿過了大雄寶殿,經過了幾條走廊,他自小在金山寺玩,自然對寺中的一切,熟得可以,他到了一間禪房門口,敲著門,裏面有人道:「進來,是月淨麼?」
我不禁呆了一呆:「他怎麼知道是你呀?」
徐月淨瞇著眼,向我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事實上,他好像有一種特別的力量。」
就一句話,已經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徐月淨推開門,我向裏面望去,只見一個和尚,坐在一張桌子之前,正在抄經書。這個和尚,如果他不是穿著袈裟的話,看來也是像一個教員,他看到了我們,笑了笑,徐月淨道:「智空師父,這是我的同學,衛斯理。」
我也不知道向和尚應該如何行禮才好,所以只好點了點頭,智空和尚倒很和藹可親,點頭道:「請坐,外面下雪,好冷啊。」
外面的確很冷,但是禪房中很和暖,因為生著一爐炭火,我在炭火邊坐了下來,徐月淨道:「智空師父,衛斯理最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將那隻木鴨子拿出來,給他看看。」
智空和尚微笑著,站起身,來到一隻木櫃前,打開一個抽屜,回頭過:「你來看。」
我忙走了過去:「是什麼東西?」我說著,已經看到那隻「木鴨子」了,那是一截老樹根,樣子就和一隻鴨子一模一樣,真可以說是維妙維肖,但是卻一眼可以看出,那是天然生成的。
這東西自然奇趣,我拿起來玩了一會,然而離我想像中的「離奇古怪」,還差得很遠。接著,在徐月淨的要求下,智空和尚又給我看到幾樣東西,一樣是殼作寶藍色的「鳳凰蛋」,我想那大約是鴕鳥蛋,另一樣,是一串念珠,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但是據智空和尚說,它是山魅的骨頭做的,「出家人不打誑語」,我自然不好意思追問下去。
還有一隻很舊的竹盒子,盒中放著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就是真正的「狗寶」,「牛黃狗寶」,倒是時時聽說的珍寶藥材,卻不料看來竟如此不起眼,而且我自料不會有什麼疑難雜症,需要動用到「狗寶」的,是以我的興趣越來越淡了。
外面的雪仍然十分大,但反正徐月淨的家就在金山,我已有要冒雪回去的意思。月淨也看出我有點不耐煩了,他對我道:「智空師父還有一件很奇怪的東西,可以令你大開眼界的。」
我道:「是麼?」
智空卻道:「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了,你們要不要去吃一碗齋麵?」
徐月淨道:「怎麼沒有了,你那塊石頭呢?」
禪房中的氣氛,本來是很融洽的,可是徐月淨的這一句話才出口,我立時便覺得事情不對頭了!在剎那間,徐月淨像是說錯了什麼極其嚴重的話一樣,現出十分慌張的樣子來,智空和尚的面色,也陡的一變,變得十分難看。
只有我,全然覺得莫名其妙,因為我實在想不出,徐月淨的那一句話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徐月淨只不過問「你的那一塊石頭」,一個和尚,藏著一塊石頭,決沒有什麼不對,可是像當時的情形,徐月淨倒像是問了一句「你藏的那個女人呢」一樣。
如果我當時年紀大一些,我一定會裝著看不出氣氛有什麼不對,不再去問。可是當時我卻年輕,我只覺得奇怪萬分,我立時道:「什麼石頭?」
我這樣一問,徐月淨和智空和尚的表情,更是尷尬了,就像他真的藏了女人,已經被我識穿了一樣。智空和尚先是瞪了徐月淨一眼,徐月淨也像是做錯什麼大事一般,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然後智空和尚轉頭,望著窗外:「啊,雪愈下愈大、你們也該回去。」為了那塊石頭,智空和尚竟由熱誠歡迎,而變成了下逐客令了,而且徐月淨和他配合得很好,立時道:「是啊,我們該回去了。」
我氣得幾乎立時要嚷了起來,但是我卻忍住了未曾出聲。我的心中當然感到十分疑惑,不知道他們提到的那塊石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想弄清楚這件事,而且決定先在徐月淨的身上下手。
所以我道:「好啊,我們該回去了。」
徐月淨和我一起離開了禪房,到了房外,他忽然又叫我等一等,又進去和智空和尚嘰咕了一陣,然後才帶著惴惴不安的神情,走了出來。
我們一起離開了金山寺,向下山的路上走著,到了山腳下,我仍然直向前去,徐月淨伸手拉住了我的衣服,道:「你到哪裡去?我家在那邊。」
我道:「我知道你家在那裏,可是我現在要到碼頭去,搭船進城。」
徐月淨愣然道:「進城?幹什麼?」我大聲叫道:「回我自己的家去。」徐月淨呆了半晌,雪十分大,我們兩個人,只站立了片刻,連眉毛上都沾了雪花。
徐月淨在呆了半晌之後,才道:「你……你在生我的氣了?」
我知道徐月淨是一個老實人,非用重語逼他,是不會發生效果的,是以我立時道:「我何必生你的氣,我們根本不再是朋友了,為什麼我要生你的氣?」
徐月淨著急道:「你說什麼?為什麼我們不再是朋友,我們是好朋友。」
我冷笑著:「是啊,是好朋友,與和尚眉來眼去,算什麼好朋友?」
徐月淨低下頭去,呆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哀求道:「衛斯理,這件事,別再提了好不好?」
我的好奇心,使我變得硬心腸,雖然徐月淨己急得幾乎哭出來了,但是我還是道:「不行,那塊石頭究竟是什麼,你得詳細告訴我。」
徐月淨抬起頭來,哭喪著臉:「那……那不行,我答應過智空師父,不對任何人提起。 」
我看出徐月淨已經投降了,是以我又逼了他一句:「哼,我還以為我們真的曾經是好朋友。」
徐月淨望了我半晌,又嘆了一聲,拉住了我的手:「好,我講給你聽。」
他拉著我,進了一家小菜館,在一個角落處坐了下來,我們棒著酒杯,暖著手,徐月淨又道:「我對你說,便是這件事,你無論如何,不再對旁人說起。」
我笑道:「一塊石頭,何必那麼緊張,那究竟是一塊什麼石頭?」
徐月淨道:「一塊雨花台石。」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問,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可是徐月淨說得很明白,那是一塊雨台花石,我在一旁聽了之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不錯,雨花台石是十分有趣的東西,晶瑩美麗,可愛異常,花紋和質地好的雨花台石,價值也相當高。但是無論如何,一塊雨花台石,不值得如此神秘,除非他們兩人神經上都有多少毛病。
我在呆了一會之後,道:「行了,早知只不過是一塊雨花台石,我們也不必吵架了。」我已經表示我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可是徐月淨究竟是老實人,他既然開始講了,就要將事情講下去,這時,他反倒主動的道:「這塊雨花台石,與眾不同,我也只見過一次。」
我順口道:「不同在什麼地方?」
徐月淨的神色十分凝重,壓低了聲音:「它是活的。」
這一次,我真的疑心我聽錯了,我連忙問道:「你說什麼?」
徐月淨重複了一遍,說的仍是那四個字:「它是活的。」
我呆住了,出聲不得,一塊石頭,雨花台石,它是活的,這實在荒唐到了超乎常識之外,令人無法接受,我道:「活的?石頭?你弄錯了吧?」
徐月淨神色嚴肅地道:「沒有弄錯,我看到過,雖然我只見到過一次,但是它的確是活的,一點不假,智空師父根本不肯給我看,是我有一次,不敲門就進他的禪房撞見的,他叫我無論如何,不能告訴別人!」
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頂點,因為我知道徐月淨決不是一個說謊的人,而一塊雨花台石是活的那件事,又實在無法接受的了。
是以我的身子俯向前:「你詳細告訴我!」
徐月淨道:「那一天,是夏天,我推開他禪房的門,看到他正在凝視著什麼,而一見我來,就立時拿袖子將桌上的東西蓋住,我那時很頑皮,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到,和他談著話,突然掀開了他的衣袖,就看到了那塊雨花台石了,它有拳頭大小。」
我不等他再往下說,便道:「當時,那塊石頭是在跳著,還是怎麼樣?」
徐月淨道:「我說它是活的,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道:「那麼,它如何是活的呢?」
徐月淨喝了一口茶:「你耐心一點,聽我說下去,我當時看到只不過是一塊雨花台石,心中也感到奇怪,那塊雨花台石很美麗,橢圓形,一半是深紅色,另一半,是一種近乎白色的半透明,本來,我看到是雨花台石,只不過順手想拿起它來看而已,可是智空師父卻緊張得將我的手按住,叫了起來,道:『別理它!』」
「我當時呆了一呆,道:『這是什麼?』智空師父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那是我在雨花台拾回來的。』我道:『我早就看出它是一塊雨花台石了。』智空師父道:『可是它與眾不同,你看。』智空師父說著,將那塊雨花台石,移到了陽光之下。」
徐月淨說到這裏,神情變得十分緊張,雙手緊握著拳,面色也變了。他的緊張的神情,連帶使我也緊張了起來,我道:「你看到了什麼?」
徐月淨雙手棒著茶杯,他的手在發抖,以致有好些茶灑了出來,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的嘴唇顫動著,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我心中更急:「你究竟看到了什麼?說呀,不論你看到了什麼,現在說出來,又有什麼關係?」
我的話,多少起了一點作用,徐月淨的神色,變得鎮定了許多,他先嘆了一口氣:「真是不可思議,那塊雨花台石,一半是深紅色的,而另一半,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石中的情形。」
我是一個心急的人,徐月淨講的話,不得要領,使我很急躁,我道:「這剛才已經說了,告訴我,在將石頭移到陽光下以後,你看到了什麼?」
徐月淨道:「你別著急,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他講到這裡,又頓了一頓,我不禁嘆了一口氣,這個人,你愈是焦急,他愈是慢吞吞,還是不要去催促他,由得他自己說的好。
徐月淨在停了片刻之後︰「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說才好,嗯……在陽光下,那半透明的一部分,看來更加透明,我看到,自那紅色的一部分,有許多一絲一絲的紅絲,像是竭力要擠向那半透明的部分,而在那半透明的部分,又有一種白色的絲狀物,在竭力拒絕那種紅絲的侵入,雙方糾纏著,那種情形,使人一看到,就聯想到一場十分慘烈的戰爭。」
我望著徐月淨︱︱實際上,我是瞪著他,我的心中在懷疑他是不是正在發囈語!
在我的神情上,徐月淨顯然也已經看出了我的心中正在想些什麼,是以苦笑了起來,放下了茶杯:「我所說的,全是真話,信不信由你。」
我仍然瞪著他:「和尚兒子,你的意思是叫我相信,在一塊石頭之中,有一場戰爭?」
徐月淨感到十分尷尬,忙道:「不,不,那或許是我的形容詞不怎麼恰當,但是,在那塊雨花台石之中,確然有著爭執,我的意思是,那種紅白色的絲狀物,它們是活動的,而且正在掙扎著,我說那塊石頭是活的,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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