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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鼎經典復刻版:七步干戈(4)完

冬日苦短,寒日西墜,黃土的官道上一片淒涼。
蹄聲得得,一騎緩緩而來,斜陽淡影,拖得長長的身影,那馬上人輕蹙薄愁,姿態甚是纖弱,卻是眉清目秀,俊雅非常的美少年。
他一身舊衣,西北黃土區域道上沙土漫天,更顯得僕僕風塵,那少年臉上手上都蒙上一層塵土,坐在馬上,兩眼只是望著前方。那馬也愈走愈慢了,想是見著主人慵懶,也乘機歇口氣兒。
那少年走著走著,望望日落天邊,寒風漸凜,輕輕歎口氣吟道:「年年社日停針線,怎忍見,雙飛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猶在亂山深處,寂寞溪橋畔。春衫著破誰針線?點點行行淚痕滿,落日解鞍芳草岸,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他反覆吟著,那聲音極是纏綿,似乎沉醉其中不能自己,忽然背後一個清越的聲音接口道:「好詞!好詞!」
那少年吃了一驚,驀然回頭,只見身後不遠處一個三旬左右青年儒生,騎在馬上含笑頷首為禮。
那少年一驚之下忖道:「我真是神不守舍,別人騎馬跟在我後面這許久,我竟然沒有發覺,如果是敵人豈不完了?」
那三旬左右青年一揖,道:「小可非有意跟蹤兄台,只因黃直翁這『青玉案』一名詞,小可聽了也不知幾百幾千遍,從未如兄台這般神韻俱全,令人心神俱醉。」
那少年聽別人捧他,心中很是受用,微微一笑,露出兩排皓白牙齒,瑩瑩似玉,少年沉聲道:「兄台過獎了。」
那三旬左右青年道:「詞自是絕妙,兄台體會之深,歷歷就如其境,小可折服之極,只是小可有一事不解,倒要請兄台教益。」
那少年笑容斂處,眉間掠過一絲淒涼之色,緩緩道:「兄台高論,在下洗耳恭聽。」
那青年儒生道:「直翁此詞以景喻情,筆下原是春日江南,寂寞心懷,此處原野迢迢,山高水闊,兄台此景此情吟玩此詞,似乎有所不妥。」
那少年見他談吐不俗,正自沉吟不語,那青年儒生又道:「小可直言,兄台莫罪。」
那少年不發一語,望望前塵低聲喃喃道:「再過十里,便是天水城了。」
那青年儒生忽道:「兄台俊雅人,府上定是山明水秀江南之鄉,西去惡山險水,一片黃塵,簡直無甚可瞧,與其跋涉風塵,不如直北而上,以免他日失望。」
那少年道:「多謝兄台關照,小可自幼最愛遊歷,這西北地勢雄偉,山峰起伏皆在天上,就如猛將雲集,氣魄極是不凡,小可愛極此間山水,兄台趕路,便請自便。」
那青年儒生打量了少年一眼,只覺他眉目似畫,卻是憂容不展,心中微微詫異,暗自沉吟此人路數。
那少年默然不語,青年儒生心中忖道:「甘蘭道上剎日間便是烽火連天,此人年輕若斯,看那樣子雖會武功,可是失魂落魄,總不知到底為了什麼?」
那青年儒生正是甘青總督府中第一謀士李百超,他心細之極,雖負極重任務,匆匆趕路之間,卻覺得這少年行跡可疑,是以上前搭訕想要探探口風,這時發覺對方只是個失意少年,不覺對自己多疑暗暗的好笑。
那少年抬頭見李百超仍然未去,他雙眉微皺,澀聲道:「兄台只管請便!」
李百超忖道:「這少年聰明,不知何事失意,瞧他神魂顛倒,十成倒有八成是情場失意,我既和他相逢,終不免勸他一勸。」
李百超道:「兄台似有重憂,大丈夫當馳中原,封公封侯,些許憂愁患難,正是砥礪身心,何必效女兒之態鬱鬱不展?」
那少年哼了一聲,李百超道:「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
他引用宋理宗時大詞人劉克莊勉勵一個友人之句。那少年詩詞嫺然於胸,自知他激勵之意,正待相答,李百超道聲珍重,已縱馬疾馳而去。
李百超縱馬奔了一會,忽然靈機一動,不禁啞然失笑忖道:「那少年分明是女扮男裝,不然世上哪有如此秀麗男子,虧我李百超還自命心細,竟是雌雄莫辨,我以男兒壯志相激,真是牛頭不對馬嘴。」
那少年仍是慢馬前行,又走了一個時辰,已是新月初上,漫天星斗,這才走到天水城,只見門禁森嚴,軍士都是披甲帶盔,一派緊張氣氛。
他投了宿,漫步走到城中,他雖穿著破舊,可是一向闊綽已慣,不由又上一家最大酒樓,那夥計可是只看衣冠不看人,這時正當晚飯時刻,酒肆中客人極多,笑語喧嘩,與先前進城那種森嚴氣氛大不相襯。
那少年等了一會不見有人前來招呼,心中大是有氣,堪堪就待發作,又硬生生忍了下來,恰巧一個夥計臉色死板板上來招呼,那少年道:「下碗麵點兒,快點快點!」
那夥計懶洋洋不屑地道:「爺們就只要碗麵條嗎?」
那少年強忍著氣,正在此時,忽然樓中一靜,一個年輕少女走了進來,那少女白衫輕裘,明艷已極,眾人都覺眼前一花,自然肅靜下來。
那少女落落大方,向眾人微微點頭,一種高貴氣質流露無遺,那方才招呼少年的小二,也忘了向廚房吆喝,便自上去打拱作揖獻慇勤,那少年再也忍耐不住,伸手用筷子一夾夥計手臂低聲道:「先替我端上麪來。」
那夥計用力伸臂,只覺右臂猶如一箍鐵環套住,休想移動半分,那少年微微一運勁,夥計痛得冷汗直流,這時正當酒客高朋滿座之時,他再痛也不敢高聲呼叫,口中急得結結巴巴地道:「爺們放……放手,小的……小的……馬上送麪……送麪上來。」
那少年手一鬆,夥計再也不敢逗留,向廚房走去了,口中卻是嘀咕不清,邊走邊罵:「你小子真橫,明兒生個大疔瘡,包管滿地亂爬,爺爺親娘亂叫。」
那少女似乎瞧見這少年露了一手,向少年看了兩眼,那少年眼圈一紅,偷偷別過頭去。
那少年獨自吃麵,口中淡然沒有一點味兒,忽然街上蹄聲大作,一隊鐵甲兵士擁著一個將軍來到酒樓之前。
酒樓掌櫃臉色大變,不知犯了何罪,他顫然站起,正待迎將下去,那將軍飛身下馬,身手甚是矯捷,直上酒樓樓梯。
眾酒客雖感詫異,倒是絕不驚慌,要知西方自甘青總督安靖原鎮守以來,吏治清明,政通民和,官民之間,極是相洽,是以眾人雖見鐵甲入樓,卻是問心無愧,並未惶恐。
那少女秀眉一皺,悄悄地走到一處最不惹人注目的位子坐下,那鐵甲將軍甚是精明,他上樓來一眼掃去,只見角落處一人伏桌而睡,陰影將整臉整頭遮住,當下大踏步走向角落,恭身道:「卑職天水將軍史大剛,恭請小姐返回督爺府。」
那伏案假寐的正是先前上樓的輕裘少女,她見隱藏不住,只得板起臉道:「史將軍,是誰叫你來找我回去的?」
那鐵甲將軍恭恭敬敬地道:「督爺不放心小姐,李軍師發下緊急軍令,務催小姐返回蘭州府。」
那少女嘟著嘴很不樂意,口中喃喃道:「偏偏李大哥多事,我跑出來散散心也要小題大作。」
她轉身對天水將軍道:「好啦!好啦!史大將軍,小女子束手待擒,就請你縛著我雙手,作為第一件功吧。」
那天水將軍史大剛為人恭謹多禮,明明知道總督小姐是在說笑話,口中仍不自禁地道:「卑將該死,請小姐恕罪。」
那少女正是安明兒,她因其心突然不告而別,心中總覺放心不下,不由又私自行走江湖,想要打聽消息,卻不知西北各地戰火立至,甘青總督因欲奇襲取勝,是以將此事極端保密,安大人得知女兒又獨自離家,如是平時,他知愛女武藝不弱,保身大是有餘,可是此刻一個失閃,那可是遺恨終身,是以李百超發了緊急軍令,克令各地官府相助尋找安明兒。
安明兒似笑非笑地看著天水將軍,眾人見這掌管兵符的將軍,被一個女孩兒弄得沒作手腳處,都不禁暗暗好笑。
安明兒無奈,只有怏怏跟著史將軍而去,眾酒客見那少女原來就是威鎮西陲的安總督獨生愛女,心中都暗道難怪如此高貴。
那少年卻視若未睹,吃了半碗麵,摸出了一兩銀子,順手拋在桌上,揚長而去,眾伙計暗暗稱奇,想不到這人穿得破舊,出手倒是不小。
那少年走回旅舍,才一轉角,便見那隊甲士在客舍門前,他心中忖道:「難不成還有總督千金什麼的在客舍中?」
他邁步進了門檻,走到所居院落,忽聞方才在酒樓上那少女道:「史將軍,你寸步不離,簡直把我比犯人還看得緊,我想休息一晚,等明兒一早走都不成,好,好,算你成,咱們這就起程,免得你大將軍替我一個小女子守衛,折殺死我了。」
那史將軍道:「小姐要休息只管休息,卑職明日親自陪小姐回去。」
安明兒道:「你說得怪好聽,你大將軍嘍,還有什麼參將先鋒嘍,都守住這客舍,我一個人勞動這許多人,你瞧我能心安嗎?」
她雖是不滿之詞,可是話音卻絲毫不見凌厲,到有七分像頑皮的小女孩向年老的祖父無理撒嬌似的;那史大剛行武出身,要他攻堅破城,那是內行之極,如說要和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孩鬥口,卻大大不成,當下只道:「卑職叫他們都退下去,小姐好好休息。」
安明兒道:「史將軍,您也好好歇歇吧!我答應你明早回去便回去,我安明兒從不說謊,誰叫我倒楣被你捉住了呢?」
史大剛低聲道:「小姐明鑒,西北數省,近日便有大變,是以李軍師焦急小姐離府他去。」
安明兒嗯了一聲道:「有什麼大變,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史大剛臉有難色,安明兒何等聰明,知他有難言之隱,便止口不說了,忽然想起一事,急道:「這天水城防是史將軍你的部下防守了?」
史大剛點點頭,安明兒又道:「請你替我打聽一個人,我騎了青驄快馬一路趕來找他,卻是不見人影,這青驄馬日行千里,只怕早就趕過了頭,這人一定會東去中原的。」
史大剛道:「這個容易,天水為東西必經之地,只要小姐說出此人形貌姓名,小將一定不辱所命。」
安明兒喜道:「那真好極了,此人是個……是個……」
她忽然想到,自己要托史將軍尋找的是個少年男子,一時之間,竟是沉吟難言,玉頰上泛起淡淡紅暈。那史將軍道:「此人姓什名誰?」
安明兒鼓起勇氣道:「這人是我一個……一個……親戚……很親的親戚,是個…… 是個很……很標緻的少年,他……他姓董,名其心。」
她很快地說著,好像是在交差一般,她第一次向別人吐露心上人的名字,心中又是快樂又是羞澀。
這人雖是她父親部屬,對她心事又是半點不知,可是她少女心性,竟是作賊心虛,大感不好意思。
那院中少年原本想回房,聽她說出董其心的名字,真是如雷轟頂,再也不能走開。
偏偏史大剛沒有聽清,又自問了一遍,安明兒沒好氣地道:「董就是千里草那個董。」
史大剛應了,轉身外出,那院中少年躲在牆角陰暗之處,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半晌作聲不得。
黑暗中,他心中不住忖道:「董其心哪裡會有這等大官親戚,這倒奇了,那總督小姐聽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兒,難道是……是愛上了他不成?」
他心中激動沸騰,幾乎不能自持,想破窗而入問個究竟,他呆呆站在牆角,也不知站了有多久,一陣北風,這才清醒過來,舉步走向後院房中。
他內心感到恐惶不已,他曾發誓不再想董其心這個可恨的少年,可是一點也沒辦法,他心中想:「我這次單身跋涉幾千里,我每天都提醒自己,要打聽齊公子齊天心的音訊,可是我心底下不也渴望見見那薄情忘恩的人嗎?江湖上人都說他做了賣國漢奸,真是千夫所指,我不是每夜都在替他擔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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