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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雜文精選2:熱風【經典新版】

【出版小引】
還原歷史的真貌——讓魯迅作品自己說話    陳曉林

中國白有新文學以來,魯迅當然是引起最多爭議和震撼的作家。但無論是擁護魯迅的人士,或是反對魯迅的人士,至少有一項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受到雙方去認的:魯迅是現代中國最偉大的作家。
時至今日,以魯迅作品為研究題村的論文與專書,早已俯拾皆是,汗牛充棟。全世界以詮釋魯迅的某一作品而獲得博士學位者,也早已不下百餘位之多。而中國大陸靠「核對」或「注解」魯迅作品為生的學界人物,數目上更超過台灣以「研究」孫中山思想為生的人物數倍以上。但遺憾的是,台灣的讀者卻始終無緣全面性地、無偏見地看到魯迅作品的真貌。
事實上,魯迅自始至終是一個文學家、思想家、雜文家,而不是一個翻雲覆雨的政治人物。中國大陸將魯迅捧抬為「時代的舵手」、「青年的導師」,固然是以政治手段扭曲了魯迅作品的真正精神;台灣多年以來視魯迅為「洪水猛獸」、「離經叛道」,不讓魯迅作品堂堂正正出現在讀者眼前,也是割裂歷史真相的笨拙行徑。試想,談現代中國文學,談三十年代作品,而竟獨漏了魯迅這個人和他的著作,豈止是造成半世紀來文學史「斷層」的主因?在明眼人看來,這根本是一個對文學毫無常識的、天大的笑話!
正因為海峽兩岸基於各自的政治目的,對魯迅作品作了各種各樣的扭曲或割裂;而研究魯迅作品的文人學者又常基於個人一己的好惡,而誇張或抹煞魯迅作品的某些特色,以致魯迅竟成為近代中國文壇最離奇的「謎」,及最難解的「結」。
其實,若是擱置激情或偏見,平心細看魯迅的作品,任何人都不難發現:一、魯迅是一個真誠的人道主義者,他的作品永遠在關懷和呵護受侮辱、受傷害的苦難大眾。二、魯迅是一個文學才華遠遠超邁同時代水平的作家,就純文學領域而言,他的《吶喊》、《徬徨》、《野草》、《朝花夕拾》,迄今仍是現代中國最夠深度、結構也最為嚴謹的小說與散文;而他所首創的「魯迅體雜文」,冷風熱血,犀利真摯,抒情析理,兼而有之,亦迄今仍無人可以企及。三、魯迅是最勇於面對時代黑暗與人性黑暗的作家,他對中國民族性的透視,以及對專制勢力的抨擊,沉痛真切,一針見血。四、魯迅是涉及論戰與爭議最多的作家,他與胡適、徐志摩、梁實秋、陳西瀅等人的筆戰,迄今仍是現代文學史上一樁樁引人深思的公案。五、魯迅是永不迴避的歷史見證者,他目擊身歷了清末亂局、辛亥革命、軍閥混戰、黃埔北伐,以及國共分裂、清黨悲劇、日本侵華等一連串中國近代史上掀天揭地的鉅變,秉筆直書,言其所信,孤懷獨往,昂然屹立,他自言「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可見他的堅毅與孤獨。
現在,到了還原歷史真貌的時候了。隨著海峽兩岸文化交流的展開,再沒有理由讓魯迅作品長期被掩埋在謊言或禁忌之中了。對魯迅這位現代中國最重要的作家而言,還原歷史真貌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讓他的作品自己說話。
不要以任何官方的說詞、拼湊的理論,或學者的「研究」來混淆了原本文氣磅#、光焰萬丈的魯迅作品;而讓魯迅作品如實呈現在每一個人面前,是魯迅的權利,也是每位讀者的權利。
恩怨俱了,塵埃落定。畢竟,只有真正卓越的文學作品是指向永恆的。


題記

現在有誰經過西長安街一帶的,總可以看見幾個衣履破碎的窮苦孩子叫賣報紙。記得三四年前,在他們身上偶而還剩有制服模樣的殘餘;再早,就更體面,簡直是童子軍的擬態。
那是中華民國八年,即西曆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北京學生對於山東問題的示威運動以後,因為當時散傳單的是童子軍,不知怎的竟惹了投機家的注意,童子軍式的賣報孩子就出現了。其年十二月,日本公使小幡酉吉抗議排日運動,情形和今年大致相同;只是我們的賣報孩子卻穿破了第一身新衣以後,便不再做,只見得年不如年地顯出窮苦。
我在《新青年》的《隨感錄》中做些短評,還在這前一年,因為所評論的多是小問題,所以無可道,原因也大都忘卻了。但就現在的文字看起來,除幾條泛論之外,有的是對於扶乩,靜坐,打拳而發的;有的是對於所謂「保存國粹」而發的;有的是對於那時舊官僚的以經驗自豪而發的;有的是對於上海《時報》的諷刺畫而發的。記得當時的《新青年》是正在四面受敵之中,我所對付的不過一小部分;其他大事,則本志具在,無須我多言。
五四運動之後,我沒有寫什麼文字,現在已經說不清是不做,還是散失消滅的了。但那時革新運動,表面上卻頗有些成功,於是主張革新的也就蓬蓬勃勃,而且有許多還就是在先譏笑,嘲罵《新青年》的人們,但他們卻是另起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名目:新文化運動。這也就是後來又將這名目反套在《新青年》身上,而又加以嘲罵譏笑的,正如笑罵白話文的人,往往自稱最得風氣之先,早經主張過白話文一樣。
再後,更無可道了。只記得一九二一年中的一篇是對於所謂「虛無哲學」而發的;更後一年則大抵對於上海之所謂「國學家」而發,不知怎的,那時忽而有許多人都自命為國學家了。
自《新青年》出版以來,一切應之而嘲罵改革,後來又贊成改革,後來又嘲罵改革者,現在擬態的制服早已破碎,顯出自身的本相來了,真所謂「事實勝於雄辯」,又何待於紙筆喉舌的批評。所以我的應時的淺薄的文字,也應該置之不顧,一任其消滅的;但幾個朋友卻以為現狀和那時並沒有大兩樣,也還可以存留,給我編輯起來了。這正是我所悲哀的。我以為凡對於時弊的攻擊,文字須與時弊同時滅亡,因為這正如白血輪之釀成瘡癤一般,倘非自身也被排除,則當它的生命的存留中,也即證明著病菌尚在。
但如果凡我所寫,的確都是冷的呢?則它的生命原來就沒有,更談不到中國的病證究竟如何。然而,無情的冷嘲和有情的諷刺相去本不及一張紙,對於周圍的感受和反應,又大概是所謂「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的;我卻覺得周圍的空氣太寒冽了,我自說我的話,所以反而稱之曰《熱風》。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三日之夜,魯迅。

隨感錄二十五

我一直從前曾見嚴又陵在一本什麼書上發過議論,書名和原文都忘記了。大意是:「在北京道上,看見許多孩子輾轉於車輪馬足之間,很怕把他們碰死了,又想起他們將來怎樣得了,很是害怕。」其實別的地方也都如此,不過車馬多少不同罷了。現在到了北京,這情形還未改變,我也時時發起這樣的憂慮;一面又佩服嚴又陵究竟是「做」過赫胥黎《天演論》的,的確與眾不同:是一個十九世紀末年中國感覺銳敏的人。
窮人的孩子蓬頭垢面的在街上轉,闊人的孩子妖形妖勢嬌聲嬌氣的在家裡轉。轉得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會上轉,同他們的父親一樣,或者還不如。
所以看十來歲的孩子,便可以逆料二十年後中國的情形;看二十多歲的青年,——他們大抵有了孩子,尊為爹爹了,——便可以推測他兒子孫子,曉得五十年後七十年後中國的情形。
中國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的人,不負教他的責任。雖然「人口眾多」這一句話,很可以閉了眼睛自負,然而這許多人口,便只在塵土中輾轉,小的時候,不把他當人,大了以後,也做不了人。
中國娶妻早是福氣,兒子多也是福氣。所有小孩,只是他父母福氣的材料,並非將來的「人」的萌芽,所以隨便輾轉,沒人管他,因為無論如何,數目和材料的資格,總還存在。即使偶爾送進學堂,然而社會和家庭的習慣,尊長和伴侶的脾氣,卻多與教育反背,仍然使他與新時代不合。大了以後,幸而生存,也不過「仍舊貫如之何」,照例是製造孩子的傢伙,不是「人」的父親,他生了孩子,便仍然不是「人」的萌芽。
最看不起女人的奧國人華寧該爾(Otto Weininger)曾把女人分成兩大類:一是「母婦」,一是「娼婦」。照這分法,男人便也可以分作「父男」和「嫖男」兩類了。但這父男一類,卻又可以分成兩種:其一是孩子之父,其一是「人」之父。第一種只會生,不會教,還帶點嫖男的氣息。第二種是生了孩子,還要想怎樣教育,才能使這生下來的孩子,將來成一個完全的人。
前清末年,某省初開師範學堂的時候,有一位老先生聽了,很為詫異,便發憤說:「師何以還須受教,如此看來,還該有父範學堂了!」這位老先生,便以為父的資格,只要能生。能生這件事,自然便會,何須受教呢。卻不知中國現在正須父範學堂;這位先生便須編入初等第一年級。
因為我們中國所多的是孩子之父,所以以後是只要「人」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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