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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墨春秋(下)【經典新版】

當虞亞德與張有全洗完澡,夢入華胥,高枕無憂時,林之江卻正在貝當路跟日本憲兵隊隊長小笠原大辦交涉,原因是提人沒有提到。
自小黃被逮到隊,一直沒有訊問;因為小笠原是川端的密友,他只是根據川端的一個電話逮捕小黃,根本就不知道他犯了甚麼罪。
當然,川端要求捕人時,有個簡單的理由,說小黃是「重慶分子」。但這個名詞的涵義,已遠非民國二十八、九年那樣嚴重,所以小黃被捕以後,倒也並沒有吃甚麼苦頭,只是單獨被囚禁在一間空屋中,要等川端提供了詳細的控訴狀,方始進行處理。
因此,當七十六號派人提出借小黃的要求時,小笠原無法作出許可與否的決定,他必須先跟川端取得聯絡。七十六號派去的人感到情形與平常不同,立即打電話回去報告,由林之江親自來交涉。
「這個人,我是奉東京的命令逮捕的,所以是否能讓你們把他帶走,我必須向東京請示。覆電未到,最好請你明天再來。」
「不!」林之江的態度很固執,「我在這裡坐著等。」
小笠原只得由他。所謂「奉東京的命令」云云,自然是假話,事實是他一直未找到川端,不能不作此託詞。
一直到晚上七點鐘,小笠原才能找到川端。聽說七十六號要求借提小黃的理由是,他是謀刺周佛海的主犯,川端立即想到他的計畫已經被洩露了,七十六號借提小黃的主要原因是要從此人身上追究主謀。
川端頗有自知之明,憑一個統稅局顧問的身分,要明鬥周佛海是鬥不過的;一旦真相大白,以他陸軍中佐「後備役」的身分,將會被遣回東京,由參謀總長交付軍法審判。
轉念及此,立即便有了主意,要求處決小黃。小笠原自不免躊躇,因為對七十六號難以交代,但禁不住川端的「卑詞厚幣」,而且以此人既有行刺周佛海的企圖,則殺之並不為過的理由,說動了小笠原。
「東京已有覆電,需要研究,明天上午才能作決定。請你明天來。」
「明天甚麼時候?」林之江問。
「上午九點半。」
林之江無奈,只得回到七十六號,隨即跟金雄白通了電話,彼此都覺得事有蹊蹺。金雄白尤其不安,因為他無法判斷小笠原說的是否真話?果如所云,則川端為承東京之命行事,也就是日本軍部要取周佛海的性命,這一來,事態就嚴重了。
是不是要將這些情形告訴周佛海?金雄白考慮又考慮,決定到第二天上午九時半,看小笠原的答覆如何,再作道理。
「你請坐一下。」金雄白說:「大概一十點鐘就有確實消息。」
虞亞德一楞,「怎麼?」他問:「金先生,莫非有問題?」
「問題是不會有的。不過這件事的內幕很複雜,說不定要我跑一趟南京,才能把人弄出來。」
虞亞德倒抽一口冷氣,半晌作不得聲;金雄白亦有芒刺在背之感,香煙一支接一支,電話一個接一個,每次都是很緊張地抓起話筒,卻都不是他所期待的林之江的電話。
見此光景,料知不妙,心想:應該先通知在對面咖啡室等候的張有全,讓他心裡有個準備。
「金先生,」他站起身來說:「我出去一趟,大概一刻鐘回來。」
「好,好!」金雄白如釋重負,「你回頭再來。」
等虞亞德走得不久,林之江就來了,一臉的懊喪,坐下來咬著嘴唇不說話。金雄白的一顆心便往下沉了。
「怎麼回事?」
「小黃領回來了。」林之江說:「是個屍首。」
「甚麼?」金雄白雙眼睜得好大了,「小黃死了?」
林之江指指左胸說:「一槍送命。」
「怎麼會弄成這麼一個結果呢?」金雄白的眉毛簡直打成一個結了。
林之江默然,心裡非常難過,事情是很明白的,甚麼「東京的命令」,完全是鬼話!殺小黃的唯一原因,只是滅口。看起來不跟小笠原要人,小黃還不會死;本想救人,結果反而送了人家的命,世界上哪裡還有比這再窩囊的事。
金雄白的感覺亦是如此,只是在程度上要重得多。而且眼前還有個難題,馬上虞亞德一來,怎麼向人交代?
就這彼此愁顏相向時,玻璃門外人影一閃,不待女秘書通報,虞亞德已推門而入了。這就到了非常困窘的場面了,金雄白無奈,只能先替虞亞德介紹。
「亞德兄,這位就是林大隊長。」
「喔!」林之江起身,木然地伸出手來。
「久仰!」虞亞德握著手說。
「久仰!」林之江機械似地回答。
「光棍眼,賽夾剪」,虞亞德驀地裡省悟,「金先生,」他說:「是不是出問題了?」
金雄白不知如何回答,楞了一會,方找到了一句成語:「始料所不及。」
看到金、林二人的表情,虞亞德頗為感動;雖然救人沒有救成功,至少情意是可感的。
「謝謝兩位先生,力量總是盡到。小黃自己作孽,怨不著別人,不過,事情總要弄清楚,不然死了都是糊塗鬼。我想,小黃只有這點不甘心。」
「對了!」金雄白突然想起,但馬上又變了念頭,覺得自己不必再牽涉到這場沒來由,冤冤相報的糾紛中。
可是,林之江與虞亞德都渴望知道他這欲言又止的一句話是甚麼?等了一會,看金雄白仍無表示,林之江忍不住了。
「金先生,你想起來甚麼?」
「沒有甚麼,」金雄白轉臉問道:「小黃有甚麼遺族?」
「鄉下還有個哥哥。」
「是光棍?」
「老婆是有兩個,死的死,走的走,孤家寡人一個。」
「那末,只有請他表兄替他料理後事了?」
「是啊。」
「那我再送他一筆錢。」說著,金雄白坐向辦公桌去開支票。
虞亞德是早就想好了,看出金雄白不願再多事,便悄聲向林之江說:「林大隊長,我可以不可以來拜訪你,有些話向你報告。」
「報告不敢當。你要來看我,很歡迎,我給你一個電話號碼,先打來試試看,只要我在,隨時請過來。」
林之江寫了三個電話號碼給虞亞德,這表示他不是敷衍,確有願意接見的誠意,虞亞德覺得很滿意。
等金雄白開好一張支票交來,虞亞德卻不肯收,「金先生,」他說:「這不是你的事,也不是我的事,應該他表兄去替小黃收屍。金先生做好事,我替小黃謝謝;不過,支票應該他表兄來領。要到哪裡收屍,還要麻煩金先生打個招呼。」
「屍首已經關照上天殯儀館去領了。」林之江插嘴:「叫他表兄直接去接頭。」
「好的。」虞亞德哈哈腰:「金先生、林大隊長,我走了。」
他只走出金雄白的辦公室,等在銀行門口;不過十分鐘的工夫,就等到了林之江,迎面攔住,躬身問道:「林大隊長,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工夫?」
林之江略一沉吟,將手一指:「上車!到我那裡去談。」
在汽車裡,虞亞德就談了,「林大隊長,」他說:「我想請你替小黃伸冤。」
「可以。你不說,我也想追究這件事。」林之江說:「『無鬼不死人』,你曉不曉得底細?」
「我不曉得。不過有個人,一定曉得,這個人叫陳龍。耳東陳,龍鳳的龍。」
「陳龍,這個人名字好熟。」
「是『大自鳴鐘』一帶,有點小名氣的。」
「喔,我曉得了。」林之江問:「陳龍怎麼樣?」
「金先生託人送了小黃一張支票,小黃託他表兄去兌,他的表兄是陳龍的老婆的姘頭,支票讓陳龍拿現款調去了。可是,這張支票到現在沒有提出交換。」
「是這樣一件事!」林之江大感興趣,「他的表兄叫甚麼名字?」
「叫張有全。」
「你熟不熟?」
「當然熟。他還等在我那裡。」
「那末,」林之江說:「我們一起開車子去接他。」
「我陪他來好了。他還不知道小黃已經『翹』掉了,我要跟他先說明白。」虞亞德說:「請司機朋友停一停。」
「好!」林之江說:「你馬上來。知道不知道我的地方?」
「極斯非而路?」
「對!我等你。」林之江拍拍司機的肩,汽車停了下來。

一輛三輪車趕到張有全在等消息的咖啡館,虞亞德不由得一楞,卡座中,張有全對面坐著一個三十左右的少婦;她面前也有杯咖啡,喝得只剩一小半,顯然已坐了好些時候了。
看到虞亞德的臉色,張有全自不免忸怩,可也不能不介紹:「這位是陳太太!」
「陳太太」三字入耳,如雷一震;陳龍的太太?虞亞德心裡在問。這時陳太太已轉臉過來了,微笑等虞亞德來招呼。
「陳太太,」虞亞德說:「敝姓李。」
這是暗示,也是試探陳太太,如果她已知道了他跟張有全的約會,臉上自然會有困惑的表情。幸好沒有,那末可以證明張有全並未提到他的名字。
「李先生,請坐!」說著,她自己將身子往靠壁那邊縮了過去,留出外面一半讓「李先生」坐。
這個舉動給虞亞德的印象非常深刻,除非她跟張有全有非常密切的關係,才會有這種視張有全的朋友像自己的朋友,脫略客套的舉動。當然,良家婦女總不免矜持,也不會有這種忘掉性別的表現。這又可以確定,陳太太一定是「白相人」陳龍的太太。
「我要走了。妳也快回去吧!這幾天發現甚麼『德國麻疹』,要看西醫,不能看中醫,不要耽誤!」說完,張有全掏出一疊鈔票,丟在玻璃桌面上,又加一句:「這裡的帳妳結。」
於是虞亞德向陳太太點一點頭,作為道別,跟在張有全身後,很快地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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