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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公主(下冊)

順治十年八月,大清宮廷發生了兩件關於婚姻的大事:一是當今皇上順治提出廢后之議,在朝野上下掀起軒然大波;二是十四格格建寧下嫁吳應熊,她的婚禮雖然不是大清歷史上最隆重華美的一次,卻是唯一下嫁漢臣的滿洲格格,這足以使這位本來名不見經傳的和碩公主有資格載入任何一部大清的正傳稗史了。
自從吳應熊回到京城,接連不斷的賞賜便從天而降,先是正月裏,皇上頒了一道旨,命部院三品以上大臣各舉所知,「不論滿漢新舊,不拘資格大小,不避親疏恩怨,取真正才守之人,堪任何官,開列實跡,疏名保舉,各具專本奏聞。」洪承疇悄悄告訴吳應熊,皇上其實早已暗示要他奏名保舉,且笑問:「世侄文武雙修,既是虎門之後,又為皇上伴讀多年,可任官職多矣,不論文臣武將,只要世侄開口,無不如探囊取物。」
吳應熊苦笑,文武雙修又如何,難道像父親那樣,拿起戰刀上陣劈殺自己的漢人同胞嗎?或是像洪大學士這樣,挖空心思修訂一些滿尊漢卑的法律來助紂為虐?他只得婉謝師恩,自稱「才疏學淺,無所建樹」,一再堅辭。
到了月底,順治見洪承疇遲遲沒有保薦,有些坐不住了,便又下了一道旨,告諭滿蒙漢之幼少年者,學習藝業騎射之暇應旁涉書史,特意舉吳應熊為例大加褒獎。眾臣鑒貌辨色,也就猜出皇上的意思是嫌沒人保舉吳應熊,這樣拿著皇上的賞賜給皇上做人情的便宜事兒,何樂不為?於是眾人爭著保薦,也有說吳應熊通今博古,最宜選入翰林院修史的,也有說世子自幼從武,騎射過人,至少該給個將軍做的,一時間諛辭潮湧,聲勢浩大,把吳應熊讚得天上有人間無,古往今來的第一個才子英雄。
那些奏章後來被太后知道了,笑著向順治說了一句話:「這樣的青年俊傑做你的妹夫,難道你還怕建寧會受委屈嗎?皇上這就找個日子下旨吧。」當此時,順治也只有露出了像吳應熊一樣的苦笑。
三月初二,順治於南苑行獵網魚,特地召來吳應熊陪同。兩人一邊在河邊垂釣,一邊閒談風月,不免說起「子非魚」、「子非我」的典故,順治笑道:
「我也不是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喜歡做文職還是武官?前幾天在朝上,許多文武大臣保薦你,文臣們稱賞你文采斐然,武將們又讚你騎射了得,你自己的意思如何?不妨與朕直說,想要個什麼官職?」
通常到了這種時候,就該跪下來行禮謝恩了。然而順治既然用的是閒談的口吻,吳應熊便也順水推舟,只當作閒話來聽,望著魚鉤淡淡地說:「皇上過譽了,在下這點雕蟲小技,別人不知道,皇上是最清楚的,無非遊藝之學,其實於報國無益,哪裡敢做官呢?」
順治無奈,這才知道自己錯怪了洪承疇,並不是他罔顧聖意,卻是吳應熊不識抬舉,笑道:「之前我一再暗示洪大學士舉薦你,看他置若罔聞,又隔三差五地稱病誤朝,還以為他無心輔政、嫉賢妒能呢,原來是你一向閒雲野鶴慣了,視名利如樊籠。」遂放下這個話題,又問,「你還在找那位明姑娘嗎?」
吳應熊黯然搖頭,卻反問:「皇上也還在找那位神秘的漢人女孩嗎?」
「我想我是找不到她的了。」順治嘆息,「太后特許我可以納漢女入宮。可是那些秀女中沒有一個是她。也難怪,像她那樣的女孩又怎麼肯入宮呢?我想除了放棄,我已經別無選擇——其實根本不由得我選擇,就是不放棄,又能怎麼樣呢?」吳應熊有些猜不透順治的心思,他的語氣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好似借題發揮,他在暗示或者勸慰自己什麼嗎?他模稜兩可地回答:「有時候,不放棄僅僅是一種心思,支撐著自己活下去的心思。我想過了,不論找不找得到明姑娘,或者即使找到了也沒有結果,我也會一直惦記著她,找她,這樣子活著,總算有一件可盼望的事情。」他的聲音如此憂傷而又堅決,讓順治不由深思。他想吳應熊今生今世都不會放棄對那位明姑娘的愛意了,十四格格嫁給他,又怎麼會幸福呢?
是晚慈寧宮請安,順治將吳應熊辭官之意稟告太后,再次說:「吳世子為人淡泊,無意仕途,毫無攀龍附鳳之心,而且據我所知,他早已心有所屬,將十四妹指婚與他,恐非良配。」
大玉兒蹙眉道:「皇上,自你親政以來,大事小情早已學會獨自處理,也還有殺伐決斷,所以我才放手讓你主政,不加干預。怎麼惟獨於這些兒女情長上卻是婆婆媽媽,瞻前顧後的?十四格格下嫁,為的是我大清江山永固,將我朝視滿漢為一家的態度公告天下,這難道不比男歡女愛、『心有所屬』來得重要?好了,這件事由我做主,不予再議,你有這些功夫,還是多想想治理朝廷的事吧。」
順治心下一驚,皇額娘的話已經說得相當嚴重,幾乎是在向自己宣戰:後宮的事理當由太后做主,如果自己不肯放手讓她為建寧賜婚,那麼她也不會再坐視自己完全親政,而要行使太后懿旨插手朝廷——事實上,她的確仍有這份餘威。自己要為了十四妹與太后鬧翻嗎?結果會是什麼?太后說得對,大清初建,百廢待興,文武百官參差不齊,的確是該多放一點心思在朝政上的。至於建寧,唉,誰叫她生於帝王家呢?

次日早朝,順治覽章奏畢,接連處理了幾件大小朝事,又下旨免除直隸薊州、豐潤等十一州縣九年分水災額賦,免江西六年分荒殘欠賦二十七萬八千七百九十五兩。退朝後,他特地留下范文程,問道:「洪大學士近來每每稱病告假,到底生的是什麼病?」
范文程笑道:「大學士的病徵倒還有限,病根才是為難,他這生的是心病——自從在盛京歸順了咱們大清後,他與高堂已經十年不見,去年冬上好容易得了消息,卻又是死訊,如今女兒又失蹤了,急火攻心,況又是暮年之人,怎麼能不病呢。」
「洪大學士有女兒嗎?這我倒沒有聽說。」順治大為稀罕,「他這女兒是怎麼失蹤的?為何不派人去找?」
「怎麼不找?找了且有些年頭呢。可是偌大京城,一個人要存心藏起來,哪裡那麼容易找得到?況且她也未必還留在京城。」
原來范文程見皇上近來每每冷落洪承疇,早已有心為他說項,既見皇上問起,便一五一十,從洪承疇當日囚禁三官廟、莊妃勸降、洪老夫人攜孫女洪妍割袍斷義說起,一直講到去年洪妍扶柩歸來、隨即失蹤、洪承疇遂一病不起,嘆道:
「要說洪大學士對皇上,對大清,真是忠心耿耿,毫無保留。只可惜洪老夫人年邁固執,不能體諒大學士棄暗投明之心,竟使得母子陰陽永隔,父女反目成仇,我們這些做同僚的,也都愛莫能助。」
三官廟勸降一事原是順治從前便知道的,也是他自小即深以為恥的,因了這個緣故,十年來他從未深究此事,連提也不願意提起,然而今天聽范文程細說從頭,才忽然意識到這件事與他心目中那個神秘漢人小姑娘之間極可能有著某種緊密的聯繫。十年前,被囚禁在盛京宮中的漢人小姑娘,神秘地來,神秘地走。會不會?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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