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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的故事【全新譯校】The Nick Adams Stories


1.三聲槍響
尼克正在營帳裡脫衣服。藉著營火的微光,他看見他父親和喬治叔叔的身影襯著火光投射在帳棚的帆布上。他覺得非常不安,也很不好意思,就趕緊把衣服脫了,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邊。他感到不好意思,是因為他邊脫衣服邊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情。那使他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神恍惚。
前一天晚上,他父親和叔叔吃完晚飯後,拎著手提燈到湖上去打魚。他們把船推到水裡之前,父親告訴他:他們走了之後,如果發生什麼特殊情況,他可以用來福槍鳴射三響,那他們就會立即趕回來的。尼克從湖邊穿過林子回到營地,黑暗中他聽得見船上划槳的聲音。他父親在划槳,他叔叔在船尾唱歌。他父親將船推出去的時候,叔叔已經拿著釣竿坐定在那裡了。尼克聽到他們往湖上划去,直到他聽不見任何槳聲為止。
尼克從湖邊穿過森林回來的時候,開始驚恐起來。他在夜裡對森林總有些害怕。他打開營帳的垂簾,脫掉衣服,靜靜地躺在毯子裡。外面的篝火已燒成一堆炭了。尼克靜靜躺著,開始打瞌睡。四下沒有一點聲音。尼克覺得,他只要聽見一隻狐狸、一隻貓頭鷹或者別的動物的叫聲,他就沒事了。只要可以確認是什麼聲音,他就不害怕。可是現在他非常害怕。突然之間,他害怕自己死掉。幾個星期之前,在家鄉的教堂裡,他們唱過一支聖歌:「銀線遲早會斷掉」。他們在唱這歌的時候,尼克領悟到他遲早是會要死的。想到自己總有死的一天,這念頭使他覺得有些心煩,這在他還是頭一次。
那天夜裡,他坐在客廳裡那盞照明燈下讀著《魯濱遜漂流記》,免得去想銀線遲早會斷的事。保姆看見了,說他如果再不去睡覺,就要去告訴他父親。他進去睡了,可是一等保姆回到自己屋裡,他又來到客廳看書,一直看到天亮。
昨天夜裡,他在營帳裡又有了和那天同樣的恐懼。他只有在夜裡才有這種感覺。開始時不是害怕,而是一種領悟。但這感覺總是與之相隨著,只要開了頭,它就會變成害怕。等到真正感覺害怕的時候,他拿起了來福槍,把槍口伸出在營帳前面,放了三響。來福槍的後座力相當大。他聽見子彈穿過樹幹、樹幹的呼嘯聲。當他放完槍後,他覺得一切安然無事了。
他躺下等父親回來,但沒等他父親和叔叔在湖對岸熄掉手提燈,他已經睡著了。
「該死的小鬼,」他們往回划的時候,喬治叔叔罵道。「你跟他怎麼說的,他叫我們回去幹什麼?說不定他是害怕什麼東西。」
喬治叔叔是個捕魚迷,是他父親的弟弟。
「哦,是啊,他還小。」他父親說。
「根本不該讓他跟我們到森林裡來的。」
「我知道他很膽小,」他父親說,「不過我們在他那個年齡也都很膽小的。」
「我受不了他,」喬治說。「他這麼愛撒謊。」
「好了,算了吧。反正魚夠你捕的就是了。」
他們走進帳棚。喬治叔叔用手電筒照尼克的眼睛。
「怎麼啦,尼克?」他父親問道。尼克從床上坐起來。
「那聲音介乎狐狸和狼之間,在帳外面打轉,」尼克說。「有點像狐狸,但更像狼。」「介乎……之間」這個詞是尼克從他叔叔嘴裡學來的。
「他可能是聽到貓頭鷹的尖叫。」喬治叔叔說。

第二天清晨,他父親發現有兩大棵菩提樹交錯在一起,風一吹就會互相摩擦碰撞。
「你看是不是這聲音,尼克?」父親問。
「也許是……」尼克說。他不想去回憶這件事。
「以後到森林裡來,其實不用害怕,尼克。不會有什麼東西傷害你的。」
「打雷也不用怕?」尼克問。
「不用怕,打雷也不用怕。碰到大雷雨,你就到空地上去。或者躲在樺樹底下。雷絕對打不到你。」
「絕對?」尼克問。
「我從未聽說有誰被雷打死過。」他父親說。
「哇,樺樹管用,太好了。」尼克說。
眼下他在營帳裡脫衣服。他發覺到帳壁上映射出兩個人的影子,雖然他並沒有看見他們。接著他聽見船拖到岸邊的聲音,兩個人影不見了。他聽見他父親和什麼人在說話。
接著他父親叫道:「穿上衣服,尼克。」
他快快穿上衣服。他父親走進來,在露營袋裡摸索著。
「穿上大衣,尼克。」他父親說。

2印第安人的營地

又一條小船拉上了湖岸。兩個印第安人站在湖邊等待著。
尼克和他的父親跨進了船尾,兩個印第安人把船推下水去,其中一個跳上船去划槳。喬治叔叔坐在露營用的小船尾部。那個年輕的印地安人把營船推下了水,隨即跳進去給喬治叔叔划船。
兩條船在黑暗中划了出去。在濃霧裡,尼克聽到另一條船遠遠地在前面傳來槳架的聲響。兩個印第安人一槳接一槳,不停地划著,掀起了一陣陣水波。尼克斜躺著,倚偎在父親的胳膊裡。湖上很冷。給他們划船的那個印第安人使大勁在划,但是另一條船在霧裡始終划在前面,而且越來越領先了。
「我們上哪兒去呀,爸爸?」尼克問道。
「上那邊印第安人的營地去。有一位印第安婦人病勢很重。」
「哦!」尼克說。
划到湖灣對岸,他們發現那另一條船已靠岸了。喬治叔叔正在黑暗中抽雪茄。那年輕的印第安人把船推上了沙灘。喬治叔叔給兩個印第安人每人一支雪茄。
父子倆從沙灘走上去,穿過一片露水浸濕的草坪,跟著那個年輕的印第安人走,他手裡拿一盞燈籠。接著他們進入了林子,沿著一條運木材的小道走去,小道的盡頭就是一條伐木的大路。這條路向小山那邊折去。到了這裡就明亮得多,因為兩旁的樹木都已砍掉了。年輕的印第安人站住,吹熄了燈籠,五個人一起沿著伐木大路往前走去。
他們繞過了一處彎道,有一隻狗汪汪叫著,奔出來。前面,從印第安人住的棚屋裡有燈光透出來,又有幾隻狗向他們衝過來。兩個印第安人把這幾隻狗都趕回棚裡去。最靠近路邊的棚屋有燈光從窗口透射出來。一個老婦人提著燈站在門口。
屋裡,木板床上躺著一個年輕的印第安婦人。她要分娩已經兩天了,孩子還生不下來。
營裡所有的老年婦人都在幫忙她。男人們都遠遠避開,跑到聽不見她叫喊的地方,在黑暗中坐下來抽煙。尼克和那兩個印第安人,跟著他爸爸和喬治叔叔走進棚屋時,她正在尖聲嘶叫。她躺在雙層床的下鋪,蓋著被子,肚子鼓得高高的。她的頭側向一邊。上鋪躺著她的丈夫。三天以前,他不慎把自己的腿砍傷了,是斧頭砍的,傷勢很不輕。他正在抽著煙斗,屋子裡氣味很壞。尼克的父親叫人放些水在爐上燒,在燒水時,他就跟尼克說話。
「這位太太快生孩子了,尼克。」他說。
「我知道。」尼克說。
「你不會明白的,」父親說。「聽我說吧。她現在正在忍受的叫做陣痛。嬰兒快要生下來了,她竭力要把嬰兒生下來。她全身肌肉都在用勁要把嬰兒生下來。方才她大聲嘶叫就是這麼回事。」
「我明白了。」尼克說道。
正在這時候,產婦又尖叫了起來。
「噢,爸爸,你不能給她吃點什麼止痛藥,好讓她不再這麼一直叫嗎?」尼克問道。
「不行,我沒有帶麻醉藥來,」他的父親說道。「不過讓她去叫吧,沒關係。我不去聽那喊叫聲,就是因為那沒有關係。」
那做丈夫的在上鋪轉過身去面對著牆。
廚房裡那個婦人向醫生做了個手勢,表示水熱了。尼克的父親就走進廚房,把大壺裡的水倒了一半在盆裡。然後他解開手帕,拿出一點藥放在壺裡剩下的水中心。
「這半壺水一定要燒開。」他說,並且用營裡帶來的肥皂,在一盆熱水裡把手洗擦了一番。尼克望著父親滿是肥皂的雙手互相擦了又擦。他父親一面小心地把雙手洗得乾乾淨淨,一面說道:「你瞧,尼克,小孩出生時一般是頭先出來,但有時卻並不這樣。如果不是頭先出來的話,那就要給大家添不少麻煩了。說不定我要給這位太太動手術呢。等會兒就知道了。」
大夫認為自己的一雙手已經洗乾淨了,於是便進去準備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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