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號
密碼

 

 


首頁 > 風雲時代出版社 > 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上)【經典新版】
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上)【經典新版】

一、身歷了一幕歷史的悲劇

我曾經目擊過一個政權的創建,以迄其沒落;而且我身親了這個政權的籌備、創建、發展,直到最後的消散。
這是一幕我自己的悲劇;朋友們的悲劇;也是中國歷史的悲劇!
到現在,事情已經過了十多年,過去的一切,也如塵、如夢、如煙般地逝去了。而曾經使我激動、使我憂傷、使我痛苦的往事,卻永遠牢繫在我心的深處。
從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五年,是中國前所未有遭受外族侵略的一個大時代,而我剛剛生長在這一段不平凡的時間,而又身歷了其間一幕不平凡的悲劇。
每個中國人一定會記得一九三八年,中國對日抗戰,已由武漢撤守而退往四川,戰局陷於極度困難與極度悲觀的時候。突然,一個曾因革命而行刺前清的攝政王幾罹大辟、有著半生光榮歷史的人物;一個曾經是中山先生的左右手;那時又是執政的國民黨的副領袖;一個曾領導過抗戰的行政首長;而且還是號稱最高民意機關——國民參政會的議長,他就是汪精衛!而他竟毅然脫離了中樞,由重慶,而昆明,而河內,而上海,而南京。在東南的一片廢墟上,在敵人槍刺下的佔領地區,樹起了與國民政府同一的旗幟,奉行同一的主義,採取了同一的政治制度,更叫著同一的名稱,但建立起基本政策絕對相反的另一政權!
這一個政權,自一九四○年三月的三十日創建,以迄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沒落,其間經過了五年四個月又十二天的壽命,失敗了、消散了。於是在成王敗寇的原則下,一般人對之蓋棺論定:「汪政權的創建,是醜惡的活劇,其性質是被敵人驅策的傀儡。」但是仍然也有人發生了疑問,像汪氏這樣的人,真會為了利祿或者為了意氣,甘心於出賣國家民族,以自毀其半生光榮的歷史嗎?這一群被指為國家的叛逆者們,當時做了些什麼?與想了些什麼?或許真如人們對他那樣地想像,但畢竟經過了五年多的一段時期,以及佔據有廣大地區的一個空間,歷史終將寫下這一頁。我不想為自己辯護,為朋友們洗刷,為失敗的政權文飾。我願意憑了我的良知,就記憶中所留存的一點一滴,儘量忠實地,寫出身親目擊的真相,作為後人的殷鑑與嘆息!
我自信應該有資格寫這一段沉痛的回憶,因為在這一個政權中,在黨,我是中委;在政,我的官階是特任,而最重要的一點,我又參加了汪政權台柱周佛海的最機密部份。而在政權沒落以後,我又能躬與其盛,被籍沒了所有的財產,以漢奸罪判處了十年徒刑。唯一可以引為安慰與認為僥倖的,是法院莊嚴的判決書中,竟然確認我有「協助抗戰,有利人民」的事實和證據,「法外施仁」,竟邀末減,以徒刑兩年半的一紙判決書,代替了一枚勝利勛章。因此,讓我能終始其役,目睹了這一幕不平凡悲劇中許多重要腳色,當初怎樣忍淚登台,最後又怎樣從容赴死。從鑼鼓登場,直至曲終人渺。
在寫出這一幕往事之前,我所認為值得遺憾的,當一九四九年,又一個大時代來臨的時候,我深怕捲入了另一次漩渦,拋妻別子,倉皇南來,臨行前把一切文件,包括書函、紀錄、照相、密件、報刊、都把它焚棄了。現在只能純憑藉記憶來追寫。其中特別關於人名、時間等,相信一定會發生很多錯誤。同時,我也不否認人總是容易被感情所支配,有主觀,也會有恩怨,雖然我將儘量不向壁虛構,不顛倒黑白,我仍然期待讀者們的指教、糾正和原諒。

二、一個似曾相識者的出現

一九三八年的冬天,上海四周的炮聲,早已趨於沉寂。而租界裡卻呈現著一片畸形的繁榮,市民們驚魂初定,轉而耽於逸樂。也有人於悵惘咫尺之間的南市、閘北、浦東,敵人騎鐵縱橫,姦淫燒殺,漢奸們所組織的維持會更助紂為虐。同胞們的血淚灑遍了各處,但祖國離他們卻一步一步地遙遠。對抗戰的最後勝利,每個人雖然仍抱著殷切的期望,但誰也不敢預料抗戰將再經過多少的時候,與將在怎樣狀態下取得勝利。淪陷區民眾的心理是複雜的,正在危疑震撼之中,而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使市民們感到驚愕。前行政院院長汪精衛忽然從重慶出走,抵達了越南的河內,而且於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發出了豔電,響應日本首相近衛文?「調整中日邦交根本方針之聲明」,即所謂善鄰友好、共同防共、經濟提攜的「近衛三原則」。
這一個消息太突兀了!使上海所有的市民紛紛猜測。而接著,上海各報又接到了中央對汪的行動暫時不許攻擊的通令。於是,在無法獲得真相以前,上海的市民們相信蔣汪之間是在玩著一面抗戰一面談和的雙簧。這傳言是夠厲害的,我竟也是被迷亂者之一。做久了記者的我,窺探秘密的好奇心,已養成習慣,但是當時在淪陷了的上海,卻怎樣也法無證實這一項傳說的真偽。
幾個月過去了,汪精衛已經由河內到達上海,中央且已通過了對汪開除黨籍的決議,汪的言行也一天一天趨於明朗,汪派的中華日報,且已在滬復刊,而人們心理上的雙簧陰影,卻仍然無法消減。
直至一九三九年八月的一個中午,我正在上海南京路冠生園三樓午飯,當飯畢行經二樓時,新聞界的舊友葉如音也正在進食,他起來向我招呼,旁邊還坐著一個白淨面孔的人,我向他瞥了一眼,好似有點面熟,但我已完全記不起他是誰了,他也望著我,只微微的一笑,他沒有開口,我就先走開了。
隔了一天,如音忽然同了那位似曾相識的人到我家裡來,一開始就由他自我介紹說:「我是羅君強,恐怕你忘記了我。十年前,周佛海先生兼總司令部政府訓練處長時,我是他的主任秘書,在周先生南京舒家花園的公館,你和布雷、力子先生不是還和我打過好幾次麻將?」我才記起了確實有一個他。接著,他開門見山地對我說:「周先生已隨汪先生來到了上海,現在暫時住在虹口江灣路,他說在漢口時曾經接到過你的去信,你說希望能轉至後方為抗戰效力,他本想在中央宣傳部中,請你擔任新聞處長一職,後來剛因戰局不利,政府退往重慶而作罷。今天他要我來看你,希望你能約定一個日期,和他談一次。」
我被出於意外的談話所驚住,一時不知應當怎樣答覆。不錯,我與佛海之間,過去十年中存有相當的友誼。民十八,我正擔任京報採訪主任一職時,奉派隨蔣先生北上赴平,在蔣先生的專車中,陳布雷、邵力子等,都是多年的同業;孔祥熙、趙戴文(那時的內政部長)、熊式輝等因採訪關係,也早已認識。而當時隨節諸人中,不認識的還是很多。
當專車開行以後,我們正聚在起居室中閒談時,蔣先生從前一節車過來了,他問我同車的是不是都相熟。我指指周佛海,表示我與他並不相識,這樣蔣先生為我們介紹了,友誼也就這樣的開始。
在北平的一周中,我們每天共遊宴,周氏有湖南人爽朗的脾氣;也有書生的性格,因此談得很投機。以後回到了南京,我們來往得很密,而且他為我在政治訓練處掛了一個上校秘書的名義,按月由他所主辦的新生命書店送給我一份乾薪。自政府西撤以後,就僅僅通過幾封信。睽隔多年,在情感上,我無可諱言希望能見他一次;而且我知道他與蔣先生間關係之深,而此次竟會隨汪出走,這是政治上的一個謎,引起了我的好奇。我脫口而出的說:「當然,我也希望與他談談,但是我不願意過橋(指外白渡橋)向敵軍除帽鞠躬。有負他的盛意,恐只能期之於異日了。」君強說:「那容易辦,假如他到租界來時,再約你見面何如?」我不能推卻,事情也就這樣的決定了。

 

1 

風雲時代出版公司  版權所有  禁止未經授權轉貼節錄
上班時間:09:00~17:30  TEL:02-2756-0949 FAX:02-2765-3799 地址:台北市民生東路五段178號7樓之3
© 2008 Storm&Stress Publishing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