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深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鈴聲響起時，他還以為是做夢，翻了個身繼續睡。
鈴聲卻響個不停，他終於被吵醒了，醒來的一瞬間意識還不太清醒。電話？什麼電話？對，范衛衛剛送了他一部手機，不過他昨晚沒有開機就睡了。
啊，是賓館的電話。
商深一下清醒了，睜眼一看，對面的床上已經空無一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范衛衛已經起床出去了。他跳下床，接了電話。
是仇群。
「商深，有一個突發情況，需要你馬上來公司一趟，方便嗎？」仇群的語氣焦急中帶有幾分客氣。
「方便。」商深心中一驚，難道是他解決的BIOS故障又出現問題了？不應該呀，「什麼突發情況？」
「有個軟體出現了一點問題，你過來看看能不能解決。」仇群猜到商深的擔憂，趕忙說：「放心，不是你修復的BIOS故障，是另外一個軟體。」
「好。」
商深鬆了口氣，放下電話，洗漱完，見床頭留了一張紙條，上面有范衛衛纖細的小字：「我出去買早餐了，等我回來，乖。」
商深笑了笑，拿起筆在後面留了句話：「有突發情況，我去八達了，你自己吃吧。有事打我手機。」
趕到八達的時候，才早上八點鐘，還沒有上班。仇群已經到了辦公室，一臉焦急地等在門口。
「你可來了。」仇群讓商深進了辦公室，打開電腦，點開一個八達出品的文書處理軟體，「頁面出現問題，你看看能不能解決？」
商深點點頭，坐了下來，檢查了一會兒之後，臉色凝重地說：「仇總，問題不小，一時半會兒可能解決不了。」
「你出馬的話，需要多久？」
仇群早就知道問題不小，幾天前發現問題時，就請公司的技術人員檢查過了，技術部門有人說需要兩個月，有人說估計最少一個月以上，有的乾脆說無能為力。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請商深出手。
「我評估最快一星期，最慢兩個禮拜。」商深一臉難色，「可是仇總，我已經答應衛衛要去深圳了，沒那麼多時間。」
「去深圳又不是什麼緊急的事，再說你去深圳，是急著去工作，還是只是看一看？如果只是看一看，早一天晚一天又何妨？」
仇群勸導商深：「不要為了一個虛無飄渺的機會而放棄眼前近在咫尺的機會，商深，現在正是你在北京IT業站穩腳跟的大好時機，如果說上次在儀表廠搞定列印難題，會有人說你是瞎打誤撞，那麼為八達排除BIOS啟動故障，就是你真正實力的體現。現在如果再進一步解決中文處理軟體的問題，你就等於連過三關，真正奠定了你在北京，不，整個中國IT業的地位！」
商深動心了，他是男人，男人天生有事業心，想成就一番事業，現在成就一番事業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他如果錯過就太可惜了，機會可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的，有時錯過就永遠不會再有。
「好，我試一試。」
仇群滿意地笑了：「我安排一下住宿問題，這幾天，你的吃住費用全由公司負責，至於報酬，你有什麼想法儘管提。」
商深有些為難地說：「這個問題比上個問題棘手多了，也要耗費更多的時間，所以我想……」
「五千！」仇群不等商深開口，主動拋出了大殺器，他知道對商深來說，現在最缺的不是時間，而是錢！
「等你解決了問題拿到這五千塊後再去深圳，不管是想留在深圳發展，還是去見范衛衛爸媽，也有了底氣，是不是？」
「是。」商深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仇群說到了他的心裡，現在他雖然有了兩千塊，卻依然是個不名一文的窮小子，難道要雙手空空去見衛衛爸媽？總要買些禮物上門才合禮儀，現在有個一周時間就可以賺五千塊的機會擺在眼前，他自然要緊緊抓住。

回到賓館，一開門，范衛衛就撲入了懷中。
「怎麼了？」感受到懷中范衛衛的情緒波動，商深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吃過早飯沒有？」
「沒有，等你呢。」范衛衛抬頭幽怨地看了商深一眼，「你是不是不和我一起去深圳了？」
「我又接了一個活兒……」商深艱難地開口，「時間不會太長，頂多一個多星期。」
「就知道你會這樣。」
范衛衛有幾分生氣，推開商深坐到床上，背對著商深，不說話了。
商深坐在范衛衛身邊，拉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小手微有冰涼，安撫道：「我不過是晚幾天過去，又不是不去，衛衛，我理解你，你也要支持我。北京也好，深圳也好，哪裡先有機會就要先抓住，何況八達給的報酬很誘人，我現在也需要錢。」
「可是，我今天和爸媽通話，他們要求我今天就得回去。我不想一個人，想你陪我一起回去。」范衛衛抱住商深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以前不認識你的時候，我一個人也習慣獨自上路，但認識你以後，不知道為什麼，就不想一個人孤單了。」
商深握緊范衛衛的小手，他也不想離開范衛衛。
感情就是這麼奇怪，沒來的時候，不覺得一個人有多孤單，感情來了，習慣了兩個人的相處，一旦離開，就像失去身體的一部分一樣痛苦。
「你先走也好，省得叔叔阿姨掛念。我在北京處理完手中的活兒，就去深圳找你。」商深抱了抱范衛衛，「不過就分開幾天而已，又不是生離死別，以後再也見不到了。你是個堅強的女孩，聽話，別胡思亂想了。」
「討厭，不解風情。」范衛衛一推商深，站了起來，拿過早餐，「吃吧。我買了油條、小籠包，還有花卷、饅頭，你吃哪一種？」
「天啊，撐死我也吃不完。」商深見范衛衛轉移了話題，陪笑說。
「吃不完也得吃。」范衛衛拿起一個包子塞到了商深的嘴裡。在打鬧中，二人吃完了早飯。
飯後，范衛衛收拾好行李準備去機場。上計程車的瞬間，雖然她扭頭過去不讓商深看到她的悲傷，但眼角滑落的淚水還是映入了商深的眼簾。商深的眼角也濕潤了。
商深回到賓館，決定振作精神，與其陷在難過的情緒中，還不如快點完成手中的工作，也好早一天和范衛衛見面。

在商深的再三堅持下，范衛衛接受了他的兩千元，現在他身上已經接近山窮水盡了。誰也想像不到，讓八達集團的總經理張向西視為IT業第一高手的商深，居然窮到幾乎身無分文的地步。
好在八達負責食宿，除了吃住之外，商深也不需要額外開支，范衛衛給他留下的手機，一次交了一千元的話費，足夠他使用了。
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他都不能辜負衛衛！商深心中暗道，范衛衛對他不但一往情深，而且還考慮得十分周到，又顧及到他的面子，如此體貼入微，讓他心中的感動無以言表。
范衛衛到達深圳了，打電話報平安來，讓商深不必掛念，還讓商深保重身體，注意休息，別太勞累，然後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商深聽到電話中傳來喧囂和嘈雜聲，以及范衛衛爸媽催促她趕緊上車的聲音，范衛衛回到爸媽身邊，他也可以放心了。
收心之後的商深，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工作中。
第一天，商深除了工作就是吃飯睡覺，由於專心於工作，加上他發現這次遇到的難題比上兩次強上許多倍，讓他幾乎沒有時間思念范衛衛。
待他理順思路，找到脈絡，在初步有了解決方案之後，商深忽然不可抑制地思念起范衛衛。和范衛衛在一起的時候，還不覺得，等她一走，范衛衛的一顰一笑，亦喜亦嗔，一幕幕如在眼前，怎麼也揮之不去。
第三天，回到深圳的范衛衛買了手機補了新卡，給商深打了個長途電話，一訴相思之苦。
「我和爸媽說了，他們歡迎你來深圳。」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弄完啊？上次的故障，頂多一天就好了，這個故障怎麼這麼久？你不是騙人的吧？是不是不想見我，故意拖延時間？」
「真不好玩，聽不出是逗你玩的呀，不理你了。」
兩人講了足足有半個小時，光是電話費就不下一兩百元。
午睡了一會兒，商深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洗了把臉，打開電腦，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當工作狂，繼續投注在工作上。
兩個小時後，商深起身喝水，傳呼機響了。
「請回電話，我是杜子清。」
杜子清？商深的眼前立刻浮現出杜子清清秀的容顏，想起在德泉杜子靜對他的照顧，再想到他離開時沒有來得及向杜子靜告別，心裡忽然很是過意不去。
商深急忙回了電話。
「子清，你好。」
「商深，你在北京吧？我想見你。」杜子清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焦急和迫切。
「怎麼了？」商深心中一驚，莫非出什麼事了？
「見面再說好嗎？電話裡不方便說。」
「好……吧。」商深想了想，去哪裡都不方便，主要是不管是喝茶還是吃飯他都沒錢，就在賓館好了，「我在頤賓樓，你直接過來找我吧。」
「……好。」似乎是稍微猶豫了一下，杜子清答應了。
一個小時後，杜子清趕到了。
幾天不見，杜子清又消瘦了幾分。穿著一身潔白長裙的她，清減的面容以及瘦削的雙肩再加上楚楚動人的雙眼，就如一朵風中怒放的杜鵑。
不知為何，見到杜子清微有憔悴的容顏，瞬間想起了李白的一首詩：「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進來吧。」商深讓杜子清進屋，倒了杯水，遞到她的手中，「你還好嗎？十三呢？」
「還好，愛特信的待遇還不錯，王陽朝人也挺好，對員工很照顧，可是我……我不太好，十三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好幾天沒見到他了，怎麼也聯繫不上他，他沒有聯繫你嗎？」
杜子清一臉焦急，一口喝完杯中的水，放下水杯，抓住商深的手，「商深，你最瞭解十三了，你幫幫我好不好？他太讓人琢磨不透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我，我……」
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杜子清臉一紅，鬆開商深的手：「對不起，我太著急了。」
「十三失蹤了？」
商深一驚，腦中驀然想起幾天前黃漢和寧二上門找他麻煩的事，隱約覺得葉十三的失蹤也許和這件事有關。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杜子清低下頭，一臉愁容，「前幾天他說要和畢京談事，誰知道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打他手機也是關機狀態，聯繫畢京也聯繫不上，不管是他的公司還是畢京的公司，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我也知道你應該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可是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來麻煩你了。商深，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商深雖然在北京上了四年大學，但如果要讓他在北京找到故意藏起來的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別說是他，就是警察估計也無能為力。
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大概猜到一二，葉十三和畢京肯定是躲了起來，是不是因為黃漢、寧二事件他不清楚，但兩者之間肯定有某種不為人知的關係。
「我是真沒有辦法……」商深搖搖頭，一臉無奈，「你聯繫不上他，我也一樣沒辦法聯繫上他，除非他主動找我。」
杜子清僅有的一絲希望破滅了，低聲道：「我知道十三在有些事情上對不起你，商深，我替他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他。他不是有心要傷害你，只是想獲得一種心理上的平衡……」
杜子清的話似乎暗示些什麼，商深想問個明白，又覺得那是他和葉十三之間的問題，還是兩人直接面對面解決為好，話到嘴邊就又咽了回去。
他正要再安慰杜子清幾句時，忽然傳呼機又嘀嘀地響了起來。
「請回電話，我是歷江。」
歷江……
商深微微一怔，隨即想了起來，是抓走寧二的那個警察，難道是寧二案件有了進展？他當即撥通了歷江的電話。
「歷警官……」
「什麼歷警官，叫歷哥，哈哈。」歷江爽朗的笑聲傳來，很有感染力，「商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寧二因為搶劫罪證據確鑿被正式逮捕了，不出意外，判他個三五年問題不大；壞消息是，他承擔了所有的罪名，所以我們暫時拿黃漢沒有辦法。你以後要提防黃漢一些，防止他拿你出氣。」
寧二被捕確實是好消息，至於黃漢……商深並沒有放在心上，相信經過寧二出事的打擊，黃漢暫時也不會再有心思對付他。
「謝謝歷哥，回頭我請歷哥吃飯。」商深客氣地說道。
「好說，好說，你剛畢業，沒什麼收入，還是我請你吧。」
歷江對商深的印象也非常好，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見到商深，他就覺得商深是個值得交的朋友，按說他在派出所工作，閱人無數，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早就麻木了，不想還有他才見一面就感興趣的年輕人，商深到底有什麼吸引他的地方，他也很想弄個明白。
「今天晚上怎麼樣？」
商深沒想到歷江是個急性子，說吃飯就吃飯，他沒好意思拒絕：「行吧，就今天晚上。我還在頤賓樓，歷哥過來？」
「晚上六點，準時到。」歷江見商深答應得爽快，心裡也很高興，「就這麼說定了，不見不散。」
商深放下電話，告訴一旁的杜子清：「剛才歷警官打電話來，說寧二已經被捕，不出意外的話，會判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啊！」杜子清驚嚇得花容失色，顫抖地說：「寧二要被判刑？當時……有沒有葉十三？」
商深喟嘆一聲，杜子清太不瞭解葉十三了，以葉十三的為人，怎麼可能會在現場出現？更讓他無語的是，她也太單純太善良了，剛才的話等於是間接承認葉十三是事件的幕後推動者。
其實商深早就猜到了葉十三有參與其中，只是他始終不願意承認，不想面對罷了，他很珍惜和葉十三十幾年兄弟一般的感情，但在親耳聽到杜子清有意無意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後，他心中還是無比失望。
「沒有，怎麼會有十三，這事和十三沒關係。」商深努力替葉十三辯護，他不想對葉十三徹底失望，也不想看到杜子清眼中的絕望越來越深。
「商深，你真善良。」
杜子清直視商深的雙眼，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然臉露愧疚之色，低下了頭，「我都替十三感到羞愧了，你卻還在維護十三。」
「他是我的兄弟，我不維護他維護誰。」商深笑了笑，不想繼續沉重的話題，笑笑道：「對了，杜大姐調來北京沒有？」
「已經辦好交接手續，昨天正式上班了。她還說你和衛衛走得匆忙，連個招呼都沒打，還埋怨你們不夠朋友，呵呵。她還說，她幫你暫時保留了人事檔案，有一天你需要的話，她可以幫你從儀表廠提出來。對了，她還讓我轉告你她的聯繫方式，讓你有空的時候就聯繫她。她很喜歡你和衛衛，希望你和衛衛不要和她斷了聯繫。」
「會的，我們也很感謝杜姐對我們的照顧。」商深記下了杜子靜的聯繫方式。
「還有，畢工也調到北京了，是姐姐的頂頭上司。」杜子清面有憂色地道，「姐姐得罪了他，以後怕是沒好日子過了。不過姐姐說她不怕畢工，反正畢工左右不了她的命運。姐姐說，畢工在部裡說了你許多壞話，你就算想回儀表廠也沒有可能了。」
「謝謝。」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既然選擇了離開儀表廠，就沒有想到要回去的一天，商深淡淡地說：「隨便他吧，他處處為難一個晚輩，說明他沒有自信。」
「商深，有個問題我不知道該不該問……」杜子清咬了咬嘴唇，眼神躲閃。
「問吧。」
商深離杜子清不過咫尺，下午的陽光穿透窗戶正好照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她的皮膚吹彈可破，白嫩過人。一股淡淡的香氣伴隨著熱氣從她身上傳來，猶如深谷幽蘭的清香，更讓人覺得眼前的女子清迎脫俗。
多好的一個女孩，可惜的是，葉十三不知道怎麼鬼迷心竅，竟不知道珍惜杜子清。
商深暗暗嘆息，他太瞭解葉十三了，葉十三對杜子清若即若離，說明他根本就不愛杜子清，只當杜子清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只要他有了新的目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杜子清去追求他自己的幸福，才不會在意杜子清傷不傷心。
「你和十三以前……有過什麼矛盾嗎？」杜子清小心地問，她以前問過葉十三同樣的問題，結果被葉十三冷頭冷臉地頂了回去。
「我覺得沒有，十三是不是認為有，我就不清楚了。」商深搖搖頭，「我和十三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子清，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
商深是出於好心，杜子清連自己的感情都無法準確把握，何況他和葉十三的友情？更何況她根本就不瞭解葉十三的為人。
「嗯。」杜子清聽話地點點頭，想起幾日來的擔心和不安，鼻子一酸，「商深，我想哭，能不能抱抱我？」
「這……」
商深本想拒絕，但見杜子清低眉順眼小意的可憐樣子，不由心軟，便點了點頭。
杜子清輕輕將頭靠在商深的懷裡，心中有千般擔心、萬種委屈一起湧上心頭，再也無法矜持，痛哭失聲：「商深，我真的好苦！」
商深輕拍拍杜子清的後背，想說什麼又無從說起，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是她最大的錯誤，但愛的錯誤往往又無法糾正，他又不願意說葉十三什麼壞話，只好以沉默來回應杜子清。
忽然「咚」的一聲巨響，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了，葉十三和畢京如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門口。
「商深！」葉十三臉色鐵青，冷冷道：「我十幾年的發小，從小長大的鐵哥們，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背著我泡我的女朋友，你還是人嗎？」
商深大驚失色！
「十三，你誤會了，你聽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