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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理想國的覆滅

第一章 思想的入口:原罪與贖罪

◆ 形而上學的種種精妙都不能動搖我對靈魂不朽和天意公道的信仰,哪怕是一時一刻的動搖。我感覺到它,我需要它,我為它祈禱,我將為它護衛至我生命的最後一息。——讓.雅克.盧梭

題言出自盧梭一七五六年八月十八日致伏爾泰信,一封絕交信。盧梭本人已隱入巴黎郊外四公里處的森林隱廬。此時,城內正在上演狄德羅創作的獨幕喜劇:《孤獨者》。幕啟處,一個狀擬盧梭的滑稽小丑,跌滾出場。伏爾泰當即叫好:「盧梭嗎?只不過是個渾身膿瘡的鄉巴佬。」 盧梭為此從森林深處發出他的抗議——一封絕交信。他以逼人的悲憤語調提醒他的同時代人,注意他與啟蒙運動決裂的信仰基礎,同時,也為後代讀者指出他與啟蒙哲學家分別進入十八世紀巴黎思想的不同入
口:「我嗎?先生,我是信神的!」

一、日內瓦的道德王國

讓.雅克.盧梭,這個曾經征服巴黎的流浪者,確是「鄉巴佬」,而且是個「異邦鄉巴佬」。他十四歲以前的早年生涯是在一個與巴黎氛圍截然不同的「道德共和國」——加爾文教的日內瓦度過的。

十八世紀的日內瓦已湮沒於歷史。只有借助盧梭同時代人的歷史紀錄,我們才能重新進入少年盧梭的精神家園。下面是狄德羅主編《百科全書》中「日內瓦」這一條目的主要內容,作者為——達朗貝爾。他受伏爾泰囑託而撰寫這一條目,在條目後附加建議:日內瓦當局應開禁設立文明劇院。為此曾引來盧梭滔滔十萬言的長信反駁。但是,盧梭本人也承認,達朗貝爾對日內瓦政情民俗的描述是忠實的、可信的。因此,這一條目應該是現代人由此認識盧梭家園的一份較為可靠的歷史文獻:
日內瓦環山臨水。萊芒湖長七百四十浬,寬一百五十浬,湖邊散落著鄉間民居,映襯著阿爾卑斯山峰的銀色雪裝。湖光山色,風光秀麗。
一五三四年,加爾文在該城傳教成功,建立了一個廉潔教會、一所大學和一個研究院。一七四九年,日內瓦與法蘭西締約;一七五三年與撒丁那締約,從此確保了外部平安。
這樣一個城邦,人口不足二萬四千人,散居在三十個不到的村落,卻擁有自己的主權,成為歐洲最富庶的城邦。

雖然城邦富足,但是她的政府卻十分貧困,因為那裏的稅收極為低廉,每年歲入不足五十萬鎊。
日內瓦公民分為四個層次:公民——城邦居民的男性後裔,必須生於本邦,只有他們才能進入執政機構;市民——出生於外邦的本城公民或市民的男性後裔,或經執政機構批准授於市民權力的外國人,他們可以進入日內瓦小型議會,而且可以進入被稱為二百人院的大議會;外籍居民——經執政機構批准,允許居住於該城,但不擁有其他權利。最後是外籍居民在本地出生的後代,他們比父輩多享有一些特權,但不能進入政府機構。

共和國的首領是四個市政官,每人執政一年。四年後改選,不得連任。這四個市政官與一個二十名地方議員組成的小型議會相聯,配有一名司庫,兩名國務秘書,此外還有一個法院。這兩個機構處理世俗性常川事務。
大議會由二百五十名公民或市民組成。它裁決市民社會重大事務,頒佈大赦,發行貨幣,選舉小型議會,決定被認為應該提交它審議的議案。所有年滿二十五歲的公民都有選舉或被選舉為大議會成員的權利。但是破產者,或被認為有汙跡者除外。立法權歸大議會,並決定宣戰、媾和、結盟、徵稅和選舉市政首腦。雖然投票者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但是每逢大議會開會,總在一個大教堂內舉行,而且莊嚴隆重。
日內瓦刑法十分苛嚴,比殭屍還要刻板。作為一種無益的殘忍,嚴刑拷問在許多國家早已廢止,而且也應該在所有地方都廢止,但在日內瓦卻合法存在。不過,它僅施予被判死罪的罪犯,如果說確有必要,也是為了發現罪犯同謀。辯護者可以要求明示罪犯所應負的責任,也可以得到他的親屬和律師在法庭上公開具文的支持。判決由市政官召集大會當眾宣讀。

日內瓦不承認世裔地位。首席市政官的後裔如無特殊業績,一如普通平民般地生活。選舉官員時一律平等,沒有貴族或財富的等級限制。結社組黨是絕對不允許的。官員無報酬,絕不可能指望以公職謀取財富。他們唯一的奢望是得到市長的嘉許,擁有一顆高貴的靈魂。
那裏很少法律機構。絕大多數人和睦相處,如一群共同的朋友。即使律師、法官,也是如此。禁奢法令嚴格禁止使用珠寶和黃金。他們限制奢靡的消費,並要求所有的公民在街上一律步行。有一些馬車,僅用於鄉間。這些法令在法蘭西人看來,是太苛刻、太野蠻,也太不人道了。

沒有一座城市像日內瓦那樣,擁有那麼多幸福的家庭。在這一點上,日內瓦的道德水準領先我們二百年。由於嚴禁奢靡,日內瓦人不害怕多生育子女。所以,奢靡不像在法國這樣,成為人口增長的最大障礙。

日內瓦禁止演劇。他們不是不同意設立劇院,而是據說害怕演藝圈內所講究的行頭、奢華與放蕩行為,在青年人中產生誘惑與混亂。那麼一點麻煩,難道我們不能以法律嚴密督導演員行為來加以矯正嗎?在這方面,日內瓦本來是可以將劇院與道德並存,同時享受這兩者好處的。劇場表演能夠提高公民的趣味,給予他們優雅的情趣,精妙的感覺。如果沒有劇場表演的幫助,這些就很難進步。沒有放蕩行為,藝術也能提高,而日內瓦是能夠把拉西的蒙人(註:Lacedaemon,斯巴達人)的莊重簡樸與雅典人的都市生活方式結成一體的。至於另外一些考慮,如共和政體的價值是如此珍重同時也是如此開明,它也應該允許設立劇院。

為了支持藝術,必須放棄那種對演藝職業的愚昧偏見,以及貶黜他們身分的種種做法。這些偏見和做法是使他們感到羞辱的主要原因,應努力驅散。為了得到公眾承認,他們追求的不過是自我愉悅,而他們的社會地位卻不能保障這一點。在我們中間,一個有德行的演員毫無疑問應贏得尊重,但是我們卻不怎麼注意他。那些凌駕於公眾之上並以此寄生的包稅商,那些蠕蠕而行的諂媚廷臣,儘管毫無貢獻,我們卻給予最大的榮耀。

如果日內瓦開禁演劇,然後能以明智的規範約束演藝人,那麼,這些人是可以得到保護,甚至得到尊重的。最終的結果,他們會毫無疑問地得到與其他公民相平等的社會地位,而這座城市本身也會得益,從擁有那種據說是極為稀罕然而又只能伴隨我們弱點的東西中得益:那就是一個演藝劇團,一個值得尊重的劇團。讓我們預言,那將是全歐洲最好的劇團。

那些身懷絕技擅長演藝的人,因為害怕在我們國家中獻藝受辱,將會雲集日內瓦,登台獻藝。那種極為優美的技能不僅不會受到羞辱,反而會贏得敬重。這座城市,由於禁止演劇而被法國人認為陰暗沉悶,不久將會成為情趣高雅的樂土,一如它現在是哲學和自由的樂土。外國人將不再驚訝地發現:在這座城市裏,一個適宜的正當劇院在禁止之列,而那些與高雅趣味格格不入,一如與高尚道德格格不入的粗劣笑劇卻暢通無阻。

這當然還不是全部:日內瓦演員一點一滴的示範,他們行為的正當,以及由此而來他們所得到的敬重,將給其他民族的演員提供一個典範,並給那些至今還以苛刻態度對待演員的人提供一個教益。一方面,人們將不再視他們為依靠政府救助過活者;另一方面,他們歷來是革出教門的對象,教士們將從此失去將他人開除教籍的慣例,我們的中產階級也將隨之放棄對他們輕蔑的看法。一個小小共和國將以此贏得改革歐洲的光榮,而這一點或許要比預想中的重要得多。

日內瓦最發達的製造業是鐘錶工業。它擁有五千名匠人,也就是說,日內瓦五分之一的居民從事鐘錶製造。其他人從事農業。農民們的精耕細作彌補了土地的貧脊。日內瓦的宗教,可能是哲學家最感興趣的題目。
日內瓦的教會組織是純粹的長老制。沒有主教,甚至沒有幾個神父。行政官員兼任牧師,由國家而不是教會供養他們。這種行政官員必須年滿二十四歲,要經過一種非常嚴格的知識與品行的考核,方能擔任。

地獄問題,是我們信仰中的基本問題之一,但在日內瓦許多行政官員看來,今天已不是重大問題。按照他們的看法,人若構思上帝的存在模樣,是瀆神行為。充分的善意和誠篤,即能對付在我們這裏需要經歷永恆折磨的罪孽。他們解釋聖經中那些與他們觀念不符的章節段落時,十分圓通,認為對那些有礙人道和理性的字眼不必過於拘泥。因此,他們相信,即使在另一種生活中有懲罰,那也只是個時間問題(不是空間問題)。所謂贖罪之所——煉獄問題,曾引起清教與羅馬教廷決裂的重大原因之一,大多數日內瓦人認為只不過是個死後懲罰的問題。這是一個解決人類衝突史的全新視角。

概括起來說,許多日內瓦行政官員只不過是一個徹底的索齊尼教義信徒,拒絕所有被稱為聖跡的事物,並且認為一個真正的宗教的首要教義就是增進理性,除此之外,則無它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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