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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黑水三部曲之三:虎兒

魯十七醒了。不是凍醒的,是又熱又渴才醒了。睜開眼睛看到了一豆燈光,就感覺是睡在屋裏,心裏猛然狂跳,一個高跳起來喊:「葉子!葉子!」又猛然一下子清醒了,這是待在木刻楞裏,不是金葉子的家裏。
魯十七就站著發了陣兒呆,看著一個高大的黑糊糊的人在大爐子旁邊站起來看他。魯十七定定神認出了這個木把才說:「怎麼是你?我記得我和青毛睡在雪地裏,是你整我回來的?」
這個木把是陳老五。這會兒,陳老五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魯十七。陳老五把手裏的一只用白樺林皮做的碗遞給魯十七,說:「我整你小子回來?我操!我才沒那閒工夫。喝醉酒躺雪地裏凍死的雜種多了去了,也不多你小子一個。我看見都不管,更別說沒看見了。聽你喊水沒給你尿喝就對得起你了。我問你,你剛剛喊了誰的名?」
魯十七不理陳老五,也不回答陳老五的問話,看了眼碗裏的水,水在白樺樹皮木色的映襯下泛黃,覺得真像是尿,就甩出去倒在地上,自己換了一隻木碗去盛了水喝了。
陳老五一直盯著魯十七,臉上陰晴不定。現在是後半夜,能住幾十人的木刻楞裏現在只站了兩個人,只點了一盞油燈,空間空曠自然黑暗。魯十七眼力再好,也看不清陳老五臉上的表情。何況魯十七根本就沒看陳老五的臉。
陳老五突然嘿嘿笑,說:「我聽到了,你喊葉子是吧?我靠過的女人老鼻子多了,多得記不清了。什麼銅葉子、銀葉子、鐵葉子、樹葉子、菜葉子。」說到菜葉子,陳老五的聲音拔高了,喊:「他媽的你喊的是金葉子。我靠了一堆破葉子,都是些認大洋的臭婊子,金葉子不是。是不是?」
魯十七還是沒吱聲,魯十七已經喝了三碗水了。
陳老五突然嗚一聲哭了,聲音像老牛哭似的,嚇了魯十七一大跳。
陳老五又坐下,抬手抹了把淚,又甩甩那隻手,說:「我就惦記一個葉子,是個高麗女人。她叫金葉子。可她說她嫁人了。我是拿著五百塊大洋在木排上想了二十多天才下決心去娶她當媳婦的。可他媽的金葉子呢?她說她嫁人了。以前一塊大洋靠她三次,她嫁人了我他媽拍給她一百塊大洋靠她一次她都不幹。他媽的,老子火了,老子拍下了五百塊大洋……」
陳老五嗓子眼裏的哭聲抽出一個顫音,停了停又說:「他媽的金葉子還是不幹。」
魯十七突然問:「你殺了她?」
陳老五聽了就跳了起來,一隻手背在了背後,喊:「操你媽!老十七,你瞧不起我!老子殺過人,老子殺男人。女人是殺的嗎?女人是靠的,女人連打都不能打一下。打女人的都不是男人……」
往魯十七身邊慢慢湊的陳老五突然停了腳,也不哭不罵了,說:「原來你惦記的葉子死了,被人殺了。那就不是我惦記的金葉子了。他媽的怎麼好呢?多可惜!兄弟我差點又一次犯了混。」
陳老五背在背後的那隻手收回身前甩一下,一把尖刀飛出去插在大桌子的桌板上了。魯十七才想到剛剛他差一點就被陳老五殺了。
陳老五不好意思了,兩隻手互相揉搓,看著魯十七說:「老十七,我熬了加老虎肉的苞米麵粥,老虎肉是我偷偷埋雪裏藏的。你不知道,醒了酒喝幾碗苞米麵粥對胃好。酒是好東西,喝多了老醉著就不好,我就從來不喝過量的酒。喝過量酒的木把、老排死的都快,大都是橫死。」
魯十七看陳老五邊說邊盛了粥,也覺著餓了。通過剛剛和陳老五的對話,魯十七多少瞭解陳老五的性子了,也就坐過來喝粥。
陳老五看魯十七喝了一碗粥,又馬上給盛了一碗粥,還問:「你的葉子姓什麼?」
魯十七說:「她叫金葉子。」
魯十七說著話把右手裏的粥碗握緊了,打算陳老五有異樣就先動手。就算被陳老五殺了也不能不認自己的媳婦是金葉子。
陳老五愣一愣,說:「咱倆真他媽是兄弟,惦記的女人都叫金葉子。我比你好點,我惦記的金葉子沒死,嫁人了,你惦記的金葉子死了。」
魯十七問:「那你知道金葉子嫁人了又去找過她?」
陳老五一拍大腿,說:「老趕了老十七,你問這話就他媽真是老趕了。你不懂咱木把爺們的心,也不懂咱木把爺們的仗義,咱木把不擋女人的路。女人不願意咱木把就不能用強。金葉子明明白白說她嫁人了,我拍五百塊大洋都不行。我再去找她糾纏還他媽是男爺們嗎?木把爺們不幹這樣的事。」
陳老五吸吸鼻子又說:「我想過老鼻子遍了,怪我自己光想多靠幾個女人。要是早點下心思沒準現在和金葉子生的雜種兒子都能給老子打酒了。他媽的咱們男爺們就是怪,惦記的女人都是沒可能再得到的女人。我那時離開金葉子家就想了,要讓我碰上她的男人我非整死她男人不可。」
魯十七一推粥碗哈哈笑了,說:「我信,但你碰上了。真的,我就是那個男人,你拿刀殺我啊!」
陳老五也哈哈笑,說:「和你說話真他媽過癮,咱倆一堆幹一季活了才對上脾氣。他媽的,是吧,兄弟?」
魯十七想想,點點頭。
陳老五說:「別看你整日不聲不響的,哥哥我知道你這小子也藏著殺人的心思。來!乾一碗!」
陳老五和魯十七碰了碗,都喝了一碗粥。
陳老五說:「好喝吧?」
魯十七說:「還行,沒我的金葉子熬的粥好喝。」
陳老五歎口氣說:「兄弟你行,哥哥我見識了數不清的女人,就沒一個給哥哥我熬粥的。你行,我服你了。」
魯十七抬手拍拍陳老五的肩膀,陳老五嘿嘿又笑了,說:「老十七,你說,剛剛那會兒你要是睡在雪地裏凍死了,咱哥倆不就錯過去了嗎?好玄啊他媽的。」
魯十七說:「剛剛你殺了我咱倆也錯過去了。」
陳老五說:「可不,真的好玄。殺了你我就殺過兩個人了。真的好玄。」
魯十七說:「謝你救了我。你還行,還會救人。」
陳老五馬上正色說:「你錯了老十七。我從來不救睡在雪地裏的人,那是這種人自己他媽的找死。我要救了這樣的人,就是擋了地獄裏的人口,來日我見了閻王爺非上刀山下油鍋不可。你真不是我救的,謝我就錯了。」
魯十七說:「那我是自己爬起來爬到你這裏來的?還是青毛拖我來的?不會吧?我怎麼記不起來了呢?」
陳老五說:「你小子命裏有貴人幫你,是大把頭老棒子。這老小子不是帶著盛小耳朵和穆歪脖子走了嗎?可他又帶著盛小耳朵和穆歪脖子回來打了個轉,在木刻楞裏沒找到你,問我你睡哪兒了?我說我看見那小子打著晃,狗也打著晃,拎根棒子順扒犁道走了,回乾飯盆林場了。老棒子跺一下腳,操了一聲,就帶盛小耳朵和穆歪脖子順扒犁道找你去了。你這小子被盛小耳朵背回來還他媽打呼呢。老棒子叫我好好守著你,我連覺也沒怎麼睡。」
魯十七笑笑,說:「原來是棒子叔他們救了我。」
陳老五打個哈欠,說:「得,天亮了。你住也行走也行,我得補覺,我要睡會兒了。你記得老十七,來日你當了山場子活的大把頭,依爾覺羅.和六林場裏的水場子活就算哥哥我的了。那拉.吉順二櫃也這意思。」
魯十七說:「你也給我記住了,我沒打算當大把頭,大把頭是棒子叔。你以後老老實實聽吆喝,別他媽乍刺。」
陳老五說:「那就走著瞧吧。誰叫老棒子眼看著老了不行了呢?誰叫你老十七是旱鴨子不敢上排整不了水場子活呢。」
陳老五往大爐子加了柴,脫了鞋,脫了衣服躺大通鋪上睡了。
魯十七戴上大山貓皮帽子,穿上老羊皮襖,把腰間的布帶子繫緊,在門口找了根柞木棒子提著,推開木刻楞的門走出去,立刻被外面乾冷乾冷的空氣包圍了,喘一口氣,鼻孔裏、嗓子眼裏就冷得發緊了。
這樣的天氣足有零下四十度。魯十七在木刻楞周圍找了一圈,沒找到青毛大狼狗。別人養的狗不用主人找,主人一行動狗就跟著來了。魯十七的青毛大狼狗不行,不一定跟著魯十七,有時想找也不知道牠在哪兒,有時不想找牠又自己鑽出來了,這就是青毛大狼狗古怪的性子。
魯十七就不找了,拎著柞木棒子再一次走上扒犁道,往乾飯盆林場走。邊走邊在腦子裏想事,想著想著突然想起他在金葉子家裏見過陳老五。那是他剛住進金葉子家的那個晚上,也偷看過陳老五靠金葉子,也是唯一一次看到金葉子接客的場面。這個印象雖然記憶深刻,但魯十七沒覺得心裏堵得慌,只在心裏說,原來那個陳老五就是這個陳老五。又想,葉子你死了吧,你死了不是離開我,你活著才是離開我。我就當你死了,我把你裝我心裏,走到哪兒都帶著你,你永遠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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