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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珠樓主經典復刻版:青城十九俠(6)潛蛟破壁

彼時滇、黔兩省雖然地界僻遠,跡接蠻荒,但自太黎段氏建國以來,除了山野蠻人,凡是漢人,多以不能讀書為恥。
有明季葉,東林結社,天下從風。越是邊遠的人,因不知就裡,向慕愈切,不問家世操什行業,多愛把子弟送往鄉塾以內去讀兩年。重文之習,深人民間。
到了清初,流風仍未盡替。五虎弟兄雖不事文墨,卻都認得幾個字。先以為這裡的書籍,內中必有玄言道經,天書秘冊,夢想窺竊微奧,連飯都不願去做,同往架上翻尋。細一查看,差不多俱是經史子集之類,連一本道書也沒發現。
正覺奇怪,猛覺腦後鼻息咻咻。四虎習慣山居,常年行獵,一聽便知是虎、豹之類的猛獸。心剛一驚,兩肩已被獸爪抓緊,力量絕大,疼痛徹骨。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知道猛獸附上肩背,如一回首,正咬頭頸;若和牠強掙,已在爪牙之下,更不是法。仗著一身武功,各自運足全力,施展硬功,將身往下一蹲,就地下一滾,脫了獸爪。再一個鯉魚打挺的解數,手足並用,同朝左側空處躥去,翻身躍起,貼壁立定一看,乃是四隻金錢花斑大豹子,並排立定,兩隻最大的竟有黃牛般大小,生相雖是雄壯威猛,神態卻甚安詳,不似要殺人的模樣。
四虎的本領,如在平日,再多上十隻八隻,也不會放在心上。一則連經危難,九死一生,如驚弓之鳥,早已氣餒;一則地方狹小,展布不開,手無寸鐵,怎麼抵禦?適才肩上抓這一下,覺出此豹好似具有神力。尤其是生平久經大敵,這麼猛惡大物從後暗襲,上身始知,竟未覺察,斷定不是常物,方才有些膽寒。及見那豹目光注定自己,並不發威前撲,驚魂乍定,忽然想道:「此乃仙人洞府,野豹何敢妄進?再者,一人恰是一豹,數目也巧。莫非此豹乃洞中神獸,仙人有心試探我等心志,有意遣來不成?」
四虎越想越對,便對四豹說道:「我們四個俱蒙清波仙師救來仙府,並非私自擅入。適見神獸並無見害之意,如不允我四人在此,便請點頭示意,我們便即退往洞外,等仙師和涂小仙童回來,重請安置也可。否則便請神獸暫退,由我四人在此炊飯養息。」
說時,那豹各將頭連搖,輕吼了兩聲。四虎見狀,越發心定。見四豹兀自不退,姑試探著往側面走開,豹仍未有些動作。漸漸膽大,一同繞向豹的身後,將臼中的米取了些出來,待尋水煮。大虎偶想起逃時匆迫,架上有兩本書落在地上,未曾放好,便走過去拾起,仍置原處。一眼望到有一本黃絹的書,似是一本道經。手剛伸到書上,四豹倏地同時躍起,齊撲過去,動如飄風,迅捷已極。大虎聞聲駭顧,欲躲不及,竟被撞倒在地上。
幸是大虎武功已臻上乘,如換常人,這一下不死也必帶重傷了。四虎都嚇了一大跳。那豹將人撲倒即止,不特未加傷害,反倒緩步退出。三虎早拚死搶過去,將人扶起,四豹已走出室外。
經這一撲,四虎才恍然大悟,這豹是不願人動室中書籍,意只警戒,並不傷人。便走向門側,探頭往外一看,四隻大豹只剩一隻略小的,面對室門蹲伏在地上。清波上人已然他出,料是洞中所養神獸無疑。回到室內,打算煮些飯吃,一看灶旁,一切用物齊全,只是無水。又不知出洞門戶,水源遠近,沒有仙人吩咐,能否擅出。鑒於連番俱因冒失,幾遭凶險,正在商議,作難欲罷,門外的豹忽又走進。四虎知有靈性,正想問詢。
那豹已走近灶側一口空石缸前,爬牆人立,張開大口,將壁上一塊突出的尖石咬住一扳,石塞拔處,現一小洞,大才二寸,一股甘泉便從洞中流出,直注缸中。水快要滿,又複用嘴啣石,將泉眼塞好,從容搖尾而出。
四虎見豹如此靈異,大為驚奇,忙致了謝,一同用水淘米煮飯。又尋出一塊醃肉,一些鹹菜,一一切煮,少時停當。自從在妖狐那裡各服了一枚薯蕷,久未進食,妖狐回時已然有些腹饑。又經死裡逃生,受了若干驚恐疲勞,哪能不餓。彼此狼吞虎嚥,胡亂吃了個大飽。仙人師徒均未回轉,只剩那四隻大豹,不時在外間洞室出進,不再進室窺視。只要不動架上書籍,料無他故。見塗雷所臥石榻甚是寬大,足足可容十人以上,食後人倦,同向榻上躺倒,一覺睡去。
洞室到處長明如晝,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醒來覺著周身溫暖異常,手觸處毛茸茸的,不禁大驚。睜眼一看,那四隻大豹不知何時跑來同榻,分臥身側,恰好將四虎身子圍在中間。見人一醒轉,跟著立起,各張大口,昂頭哈了哈氣,伸了伸懶腰,慢騰騰走將出去。彷彿是怕人受凍,特為送暖而來。
四虎連忙起身出外一看,仙人仍然未回。坐談了一會,覺著無聊,又去榻上臥倒,閉目留心,試驗那豹還來陪臥與否。等了好一大會,一隻也未走進。石榻冰涼,身上反覺寒冷起來,只得坐起,覺出室中氣候也沒先前溫暖,凍得身上直抖。作法自斃,正在說起好笑,忽然一道光華在洞外一閃,跟著眼前一亮,現出一人,正是塗雷,神態頗現張惶,開口便問:「我師父回來未有?」
四虎剛答了聲:「真人自從小仙走後,便即他出,至今未見歸來。」
塗雷聞言,微一尋思,又忙跑向外面,走至上人適坐之處尋視。
四虎站在門口,見他從座旁石案上拾起一張紙條,面上便現了喜色。轉向四虎道:「此時深夜,洞中夜寒甚重,你們如冷,我喚豹兒們陪你們同暖便了。」接著長嘯了一聲,四隻大豹齊從外面跑進。
塗雷向著四豹道:「夜來天氣太涼,他四人新來,禁不起凍,你們陪他們暖和一夜吧。只不許動我的東西,須要聽話,不可嚇人。我還要回原地去找我師父呢。」說罷,竟不容四虎答話,身子一縱,一道光華往外飛去。
四虎忙喊:「小仙留步。」人已無蹤,那四豹卻往室內走來。
四虎雖然覺冷,似這樣向野獸懷中取暖,未免不好意思。已然睡了一整天,估量相隔天明不過兩三個時辰,怎麼也能耐過,見四豹又來啣扯衣服,似要扯往榻上同臥,只得說道:「小仙雖是好意,我等已然睡足,不想睡了,請你們自便吧。」
四豹好似只知主人之命,奉行惟謹,決無商量餘地,依舊強扯不休。四虎方在為難,四豹忽然昂首側耳向外諦聽,好似有甚動靜神氣,倏地捨了四虎,齊往外面跑去。
四虎看出有異,跟到外室,四豹似已跑出洞去。靜心向外一聽,漸聞四豹嗥叫撲逐之聲甚厲,彷彿與什麼猛獸在外惡鬥。先因手無兵刃,鑒於前失,還不敢冒昧走出。嗣聽豹聲逐漸急促,中雜怪叫之聲,內中有兩豹似已受傷,不禁激動義憤。暗忖:「自受仙人救命之恩,如今他師徒因事他出,守洞的豹為惡獸所傷,怎可置之而不理?看四豹跑出神情,分明有惡獸來此侵犯,才行奔出抵禦。如不助牠們除害,那東西傷了四豹,仍必跑進洞來,要糟仍然是糟,轉不如此時出洞相助,力量還要大些。」
偏生兵刃不在身旁,四虎一摸腰間,所藏臨危應用的暗器無敵流星,又在與花蠻扎端公對敵時使用殆盡。搜遍腰囊,一共搜出六粒。放彈機筒早在中毒昏倒時遺失,洞中休說沒有器械,就有也不敢妄用。慰情聊勝於無,只得分取了六粒彈丸,各人在灶旁拾起一根較粗一點的柴枝,往洞外跑去。
外層也是一個石洞,沒有裡洞大而爽亮。盡前是一甬路,盡頭洞口有兩扇石門,再走出去便是洞外,全洞位置在一個平崖之上。耳聽四豹嘯聲淒厲,似在崖下樹林之內。
躡足潛蹤走到崖邊,往下一看,四隻大豹與一條大蟒正在林中惡鬥。斜月照林,看得逼真。那蟒遍體紅鱗,閃閃生光,口裡不住噴那火焰。身盤樹上,中腰半截纏住一人,細看身量,頗與虎王相似。蟒的頭尾俱露出在外,各長兩三丈,粗約徑尺,通體總有十丈長短。血口開張,紅信吞吐,燐燐若電,屢屢作勢去咬虎王咽喉,卻咬不上,好似被什麼東西隔住神氣。四隻大豹又不住躥前撲後,瘋了一般,拚命朝蟒狂咬,此起彼落,毫無休歇。內中兩隻較小的豹似已受傷。蟒尾也似被豹爪抓傷。激得那蟒頭尾亂擺,身子一拱一拱地用力,意似想將虎王勒死,附近林木被長尾打斷了好幾根。虎王聯手都被惡蟒束住,也不叫喊,也沒見怎撐拒,也不曾死。
四虎見狀大驚,暗忖:「這般惡蟒倒也少見,無怪四豹敵牠不過。虎王具有伏獸本領,每值出遊,必帶黑虎、金猱隨行,有時還帶著大隊豹群。所養猛獸多半通靈,無論相隔多遠,一呼即至。怎今晚會一人到此?為蟒所困,又不呼喚虎。猱來援?好生不解。他與清波上人師徒交厚,妖狐又曾說要尋他為仇,想因妖狐所迫,來尋上人師徒求救,行抵崖前,遇見惡蟒。豹在洞中聽出動靜,見是主人好友,故爾在此死拚,絆住那蟒,不使傷他。一個畜生尚知同仇禦敵,何況我等身受仙人活命之恩。蟒固厲害,既然遇上,哪有不管之理?」
四虎互一商量,這般大蟒,手中柴枝已是無用,而那六粒毒藥彈丸,也只能傷牠要害,不能致命,偏生放彈機筒不在手內。林雖不深,由崖上打下去,也有十好幾丈遠近,彈丸無多,幾下若打不中,便成徒勞。於是把四人分別列成一個半圓形,一同繞道下去。
當中二人,一人兩粒;兩旁二人一人一粒。環列前進,乘著蟒頭左右亂擺,由當中兩人覷準蟒目,先發一粒出去試試。若一擊無功,再孤注一擲,覷準蟒目、蟒口等容易透穿見血之處,一同發作。
計議定後,四虎一同縱身下崖,悄步入林。行近蟒側三丈以外,已聞到腥惡之氣,使人欲嘔。各借林木隱藏,屏氣凝神,冒著奇險行事。四豹想知有人暗助,口裡嗷嗷連聲怪叫,跳撲更急。四虎各將彈丸用右手三指捏緊,周身功夫全都運入指臂等處。互在樹後一打手勢,當中兩人倏地朝前一探身,一同用足全力,朝蟒雙眼打去。
四虎軟硬武功俱臻上乘,專講四兩撥千斤,有寸木穿鐵之能,如換尋常蛇獸,雖皮糙肉厚,這一下也不愁不應手即穿,何況打的又是蟒的雙眼,藥彈奇毒,見血必死,相隔又近,以為總可勝算。誰知蟒乃神物轉劫,靈敏非常,任是下手準速,依舊被牠發覺,蟒頭微俯,兩粒彈丸全被躲過,噹噹兩聲,落在地上。登時亂聲怪叫,怒目電閃,首尾擺動愈急,如非四豹前後撲躥牽制,幾欲脫身穿出尋找敵人,得而甘心。
四虎見狀發急,更不遲延,一聲呼嘯,四彈同發,瞄準蟒的口、目打去。這四彈雖沒打中要害,因為用力絕大,參差併發,配合巧妙,手法又極準確迅速,那蟒又吃了四豹騷擾的虧,雖是性靈眼快,終不能八面兼顧,一時躲閃不及,左右頸間連中兩彈。下面兩彈又打了一粒在頭上,總算額骨堅硬,一撞便落,不曾穿透入腦。只未一彈由頭皮上擦過,噗的一聲,打在虎王身上。四虎見狀,雖中了三彈,俱都撞落,估量不會透皮見血。未了一彈又誤傷了虎王,身畔雖有解藥,他身體被蟒纏緊,無法施救,久即毒發不治。只顧悔恨驚急,無計可施,竟忘了身臨絕境。
蟒頸受彈見血,頸骨幾被擊碎,疼痛非常,刺癢難耐,額間又受了一下硬傷,本就怒極。再加打中虎王身上這麼一下,忽然聽出聲音有異,不顧尋敵,連忙回頭諦視,方知受了敵人愚弄。不由急怒攻心,噝的一聲極淒厲難聽的怪嘯,身子似長繩脫軸,轉風車一般,從原纏合抱大樹幹上平空出去,疾若飄風,昂頭吐信,直向四虎藏伏之處追來。
蟒身長達十丈,雙方相隔不過四丈遠近,瞬息即達。還算那四豹同仇敵愾,見蟒穿出,雖不敢迎頭抵禦,卻把身子往旁一縱,避開正面,讓過蟒頭,十六隻利爪齊向蟒身後半段抓去。那蟒情急尋仇,誤認四虎鬧了玄虛,必欲置之死地,一味前躥,吃豹利爪一抓,只得回身來咬。四豹哪敢和牠硬鬥,忙即四下避開。
這一停頓,四虎藏的不在一個地方,身手靈快,林木又多,便於藏躲,幸得脫險,人已嚇得亡魂皆冒了。等蟒追入,四豹又復從後抓撲。林木繁茂,人和豹子個個縱躍輕靈;蟒雖厲害,終吃了身子長大的虧,追得固快,回環往復卻不靈便。三方走馬燈一般,在林中出沒隱現,縱躍追逐,人、豹都仗林木躲避,誰也不敢往林外逃去。那蟒怒發性起,長尾掃處,半抱粗的樹木一捲便斷,只擾得林內腥風大作,沙石驚飛,枝葉紛紛斷落如雨。
追逐有個把時辰,四虎忽然逃近虎王被困之處,回顧四豹正和那蟒糾撲,百忙中想起虎王不知被蟒束死也未,如若未死,此時用解藥救他所中彈毒,只要傷的不是要害,人還未死,或者尚來得及。忙著兩人趕過去,準備將虎王夾往僻處救治;下餘兩人將蟒誘向遠處,以免趕來傷害,只要挨到清波上人師徒回轉,即可誅蟒脫險。及至趕至樹下一看,哪有甚虎王在彼,乃是一段木頭,上畫人的五官面目,中間圍著虎王素常的虎皮衣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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