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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漢二十八皇朝(四)換日偷天(完)

竇娘娘偎在章帝的懷裡,故意哽哽咽咽地哭將起來。章帝被她這一哭,倒弄得莫名其妙,忙問她道:「娘娘什麼事不如意,這樣的悲傷,莫非怪孤家強暴了麼?」
她答道:「萬歲哪裡話來,妾身不許與萬歲便罷,既沐天恩,還有什麼不如意處呢!不過臣妾今天聽得一個消息非常真切,如果這事發生,恐怕要與萬歲大大的不利呢!」
章帝聽她這話,連忙問道:「娘娘得著是什麼消息,快道其詳。」
她道:「萬歲將宋貴人囚入冷宮,究竟為著怎麼一回事呢?」
章帝道:「這狗賤人私通太醫,殺之不足以償過,將她囚入冷宮,還算格外加恩哩!」
她道:「萬歲雖然不錯,但是她的哥哥宋揚,聽說妹妹囚入冷宮大為不服,聯絡梁貴人的父親梁竦陰謀不軌,並在京內造謠惑眾,弄得人民惴惴不安,所以臣妾想到這裡,很替萬歲憂愁不淺,因此落淚。」
章帝聽她這番話,驚得呆了半晌,對她說道:「哦,果然有這樣的事麼?」
她道:「誰敢在萬歲面前講一句虛話呢?」
章帝道:「怪不道這些賊子近兩天早朝,都是默默的沒有什麼議論,原本還懷著這樣野心呢!別的我倒不說,單講這梁貴人,難道孤家待她薄麼?她的父親居然這樣的無法無天,我想她一定是知道的。」
竇娘娘在枕上垂淚道:「萬歲不提起梁貴人,倒也罷了,提起她來,臣妾不得不將她的隱事告訴萬歲了。」
章帝道:「你說你說,我沒有不相信的。」
她道:「這梁貴人的性子真是一個火燎毛,一言不合,馬上就來胡纏瞎鬧。」
章帝詫異道:「那麼,她見了我總是溫存和藹的,從未失一次禮節呢!」
她連忙說道:「萬歲哪裡知道,她見了你,當然不敢放肆。但是萬歲只要三天不到她的宮裡去,暗地裡不知咒罵多少呢!我幾次聽見她的宮女們來告訴我,我還未十分相信。前天我到濯龍園裡去散心,從她的宮門口經過,她不但不出來迎接,在宮裡面潑聲辣語地指張罵李。萬歲爺,你想想看,我是一個六宮之主,豈可和她去一般見識麼?只得忍耐在心,不去計較她。誰想她竟得步進步,在宮中越發肆無忌憚了。前天萬歲在未牌時候,可曾召哪個大臣進宮議論什麼事情?」
章帝忙道:「不曾不曾。」
她故意恨了一聲道:「我早就知道這賤人的私事了,原來還有這樣的能耐呢!我倒要佩服她好大膽。」
章帝聽她這話,不禁問她:「什麼事情?」
她停了一會,才說道:「還是不要說罷,說出來又要得罪了別人。」
章帝急道:「娘娘,你只管說出來,我怕得罪誰?」
她道:「萬歲既然不怕,我當然是說出來。聽說那天未奉旨意的大臣,據他們傳說,就是第五倫。」
章帝聽得這話,不禁勃然大怒道:「好好好,怪不道那匹夫每每諫阻孤家的命令,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呢!」
他們兩個談談說說,不一會,雞聲三唱,景陽鐘響,章帝匆匆地起身上朝,受眾文武參拜已畢,便下旨意將梁竦、宋揚拘提到殿。章帝將龍案一拍罵道:「孤王對於你們有什麼不到之處,膽敢這樣的目無法紀,造謠惑眾,你們的眼睛裡還有一些王法嗎?」
章帝越罵越氣,不由地傳了一道聖旨:推出午門斬首。這時三百文臣,四百武將,一個個如同泥塑木雕的一樣,誰也不敢出班多事。獨有大司空第五倫越班出眾,俯伏金階,三呼萬歲。章帝見來者正是第五倫,不由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冷笑一聲,對第五倫問道:「大司空出班,敢是又有什麼見教麼?」
第五倫奏道:「我主容奏,臣聞湯武伐紂,尚須先明罪狀;今梁竦、宋揚陰謀不軌,應即處以死刑,惟謀叛的憑證何在?或者為人告發,萬歲當亦指出此人,與梁、宋對質,使彼等雖死無怨。臣濫膺重任,迫於大義,思自策勵,雖有死,不敢擇地。愚衷上瀆,伏乞聖裁。」
他奏罷俯伏地下,聽候章帝發落。
章帝聽罷,氣衝衝地喝道:「第五倫!你身居臺輔,不思報效國家,為民除害,反而為這些亂臣賊子狡詞辯白,顯係有意通叛。來人!將他抓出去砍了!」
第五倫面不改色,從容立起來就綁。那一班值殿的武士,刀光灼灼,將第五倫牽了出去。這一來,眾文武越不敢置詞保奏。
正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候,太傅趙熹剛由洛陽回京,聽說要斬第五倫,大吃一驚,火速上朝。剛走到午朝門外,瞥見第五倫等三個人已上樁撅,只等旨下,便來動刑了。趙熹大踏步喘吁吁地喊道:「刀下留人!我來保奏!」
眾武士見太傅上朝,誰也不敢動手了。這時太尉牟副,司寇陳凡,吏部尚書魚重,見事到如此,再不出來保奏,眼見第五倫第三個人就要送掉性命了,他三人一齊出班保奏第五倫。
章帝哪裡准奏,忙命值殿官懸起上方寶劍,他口中說道:「誰來保奏,就令他和第五倫同樣受刑!」
嚇得他們不敢再奏,退身下來暗暗叫苦。
牟融悄悄地說道:「可惜太傅在洛陽,又未曾回來,如果他來,一定能夠將第五倫保奏下來的。除了他,別人再沒有這樣能力。」
話還未了,瞥見黃門官進來報道:「太傅由洛陽回來,要見萬歲。」
章帝聽了,便著了慌,連教請進來,一方火速傳旨去斬三人。誰知那些武士見聖旨出來,就如未曾看見的一樣,挺腰叉手,動也不動,那傳旨官迭迭地催道:「聖旨下,快快用刑罷!」
那些武士齊聲答道:「現在太傅前去保奏了,難道你不知道麼?誰敢去和他老人家作對呢?我們沒有兩個頭顱,只好守候他老人家去保奏過了,若是不准,再為動手不遲。」
那傳旨官喊道:「難道你們不服聖旨麼?」
他們齊道:「他老人家已經對我們關照過了,誰敢去捋虎鬚呢?雖有聖旨,只好再等一會子罷。」
不說他們在這裡辯論,再說趙熹踉踉蹌蹌地趕到金階之下,握住鬍子,喘了半天,才俯伏下去,三呼萬歲。章帝即命金墩賜座。
趙熹發出一個顫巍巍的聲音說道:「敢問我主,大司空犯了什麼大罪?」
章帝安慰他道:「老愛卿!遠涉風霜,何等的勞苦,孤家實在不安,請回去靜養靜養吧!第五倫身犯不赦之罪,所以孤家一定要將他斬首的,這事也無須老愛卿煩神。」
趙熹忙道:「萬歲這是什麼話?第五倫犯法,應當斬首,但是也該將他的罪狀宣布於微臣,考察考察,是否可有死刑之罪,那時方不致失卻萬民之望。而且第五倫司蜀郡十有二年,清廉簡正,有口皆,即使他縱有一二不到之處,我主也應念他的前功,施以懲勸,方不失仁君之大旨。
今萬歲遽然不念前功,施以極刑,不獨離散群心,亦失天下之仰望,將來社稷前途,何堪設想呢?我主要殺第五倫,微臣不敢阻止,但是先要將他的罪狀宣布。如果欲以莫須有三字屠殺朝廷的柱石,寧可先將老臣這白頭砍下,懸在午朝門外,那時隨我主怎樣了。」
他說罷,起身下座,重行俯伏地上,聽候章帝發落。
章帝被他這番話說得閉口無言,沒了主意。停了半天,方才答道:「老愛卿且請歸坐,容孤家再議!」
趙熹奏道:「我主請不必粉飾,赦殺與否請付一明決罷。」
章帝答道:「老愛卿請勿深究,孤家准奏,將他們放下就是了。」
趙熹奏道:「這如何使得?要是被萬民知道,還要說老臣壓迫聖躬,強放罪魁呢!」
章帝道:「前情一概不究,命他改過自新,這是孤家的主見,怎好說是老愛卿強迫呢?」
他說罷,忙下旨將第五倫放下,官還原職,梁竦、宋揚削職徙歸。
趙熹舞蹈謝恩。滿朝文武,誰不咋舌稱險。退朝之後,趙熹又將群僚責問一陣子,誰也不敢開口和他辯白。
再說章帝回宮,便命梁貴人收入暴室。竇娘娘便將她所生的兒子劉肇收到正宮撫養。章帝趁此就將劉慶發為清河王,將劉肇立為太子。可憐梁貴人到了暴室中,不到半月竟香消玉殞了。隔了幾天,竇勳忽然得了一個中風的症,未上幾小時,竟嗚呼哀哉!
大司馬竇憲聞訃進宮,竇娘娘聽說父親死了,只哭得淚盡腸枯,便在章帝面前說要回去省親致祭。章帝很讚美她的孝行,一詞不阻,便准了旨,擇定建初六年四月二十日回家致祭。大司馬得旨,忙命人高搭孝篷,長至四五里之遙,延請高僧六七十個在府中超度。文武百官,誰不來趨奉他呢,你送禮,我擺祭,真個是車水馬龍,極一時之盛。
但是在這熱鬧場中,卻有一件極有趣味的事情,不妨趁此表了出來。
這竇憲依著他妹妹脂粉勢力,出車入馬,富埒王侯,婢僕如雲,妾媵盈室,一舉一動莫不窮極華貴。滿朝側目,敢怒而不敢言。雖有趙熹,第五倫第幾個剛直不阿,無奈第五倫因為前次受了挫折,不願再作傀儡;趙熹年高昏耄,眼花耳聾,漸漸的沒有什麼精神來彈劾這些奸佞了。牟副為人靜肅,不喜多事。所以將一個竇憲驕得不可一世了。這次他的父親死了,居然出斧入鉞,一切儀仗與天子無甚差別。單說他的姬妾一共有四十七個,俱是橫占霸奪來的。
其中有一個我叫驪兒的,生得花容月貌,貝齒星眸,芳齡只有二九零一,可是她的生性鳳騷。那竇憲疲於奔命,一天應付一個,派下來須要一個多月才臨到她這裡一次呢。得到實惠與得不著實惠,還未可知。試想這朵剛剛開放的鮮花,常常挨饑受餓,得不到雨露,還能不生欲望麼?只好在暗裡別尋頭路,以救燃眉。
她的解饞人,本是竇憲面前一個侍尉名叫杜清,年輕力足,還能滿她的欲望。常常到了風雨之夕,這杜清見他的主人不來,便很忠實地來替他主人做一個全權代表了。暗渡陳倉的老調兒竟有二年多了,終未有被一個人看出破綻來。到了現在,府中正忙著喪事,人多眼雜,那個越俎代皰的事情,只好暫告停止。所有的妻妾一齊住在孝帳裡守孝,那些和尚成日價的鐃缽叮噹地念著。
到了第四天,新到一個西域的小法師。大和尚與恩光禪院的方丈便請他登堂拜懺。那小法師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穿著五色輕俏的袒衣,雜著眾僧走到孝堂裡面去拜懺。一時哆羅哆羅不南嚕蘇之聲,不絕於耳。那一群婦女循例嬌啼婉轉,和眾僧的念懺的聲音互相混著,煞是好聽。停了一會,眾僧將一卷玉皇懺拜完,一齊坐在薄團上休息。
那孝帳裡一群粉白黛綠之流,不住地伸頭向外窺探,大家不約而同將視線一齊集到這位小法師的臉上。這小法師也拍了回電,只見一群婦女之內,只有一個入他的眼睛,無形中四道目光接觸了好幾次,各自會意。
不多時,天色已晚。眾和尚又在孝堂裡擺下法器,放著瑜珈焰口。放到四更以後,那些和尚東倒西歪的都在那裡打瞌睡了。這小法師卻懷著滿腔心事,兩隻眼不時向孝帳瞄著。不多一會,瞥見有一個人從孝帳裡婷婷嫋嫋地走了出來,他定睛一看,不是別人,卻就是日間看中的那個麗人。
他不禁滿心歡喜,只見她輕移蓮步,慢展秋波,四下裡一打量,不禁向小法師媚眼一瞟,嫣然一笑。這一笑倒不打緊,將一個小法師骨頭都酥了。她用手向小法師一招,慢慢地退向屏風後頭而去。
這小法師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隨後進了屏風,只見她蓮步悠揚地在前面走著。
這小法師色膽如天,一切都不暇去計較了,追到她的身邊,伸手將她一摟,親了一個嘴,說道:「女菩薩,可能大發慈悲,施救小僧則個。」
她微微一笑,也不答話,用手將他推開,一徑向左邊的耳房而來。他哪裡肯捨,竟跟著她進了房。只見裡面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他不禁喜從天降,一返身撲地將門閂起,走到她的面前,雙膝一屈撲通往下一跪,央告道:「女菩薩,可憐貧僧吧!」
她故意嬌嗔說道:「你這和尚忒也大膽,為什麼好端端地闖到人家的閨閣裡來?做什麼的,難道你不怕死麼?」
小法師道:「娘子!日間早就對我打過照面了,怎的到了這會子,反而假裝起正經人來,是什麼緣故呢?今天我就是死了,也不出去的,求娘子快點開發我吧!」
她揚起玉掌,照定他的臉上啪的就是一下子,故意說道:「誰和你在這裡混說呢?趕緊給我滾出去!不要惹得我性起,馬上喊人將你捆了。」
小法師不獨不怕,反滿臉堆下笑來,忙道:「不想我這嘴巴上,竟有這樣的福氣,得與娘子的玉手相親近,還請娘子再賜我幾掌。」
她星眼斜飄,嗤地一笑道:「看不出你這個小禿驢反知趣咧,你起來罷。」
小法師聽她這話,真是如同奉著聖旨一樣,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將她往床上一抱,寬衣解帶,共赴陽臺了。
不說他們正在巫山一度,再說那個杜清將竇憲送到十八姨娘的房裡,自己退了出來。正走到前面的孝帳裡,用目一張,只見那些守孝的人和一群和尚均已酣然入夢了,他大膽著伸頭朝孝帳裡面一張,卻單單不見了驪兒。他不由得心中詫異道:「她本來是與大眾一同守孝的,此刻不見,莫非是回房去睡覺了嗎?」
他尋思了半天,暗道:「我且去看看她,究竟是到哪裡去了?」
他便離了孝帳,一徑向後面而來。剛剛走到她的房門外,耳朵裡忽然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他屏氣凝神地聽了片晌,不禁怒火中燒,不可遏止,暗道:「原來這賤人還是這樣的人物呢!好好,管教你今日認得咱老子的手段。」他說罷,離開這裡,一徑向竇憲房中而來。
不一會,到了竇憲的房門口,用手在房門上面一拍。裡面有人問道:「誰呀?」
杜清連忙答道:「是我。」
竇憲聽見他的聲音,連忙問道:「杜清!你此刻還不去睡覺,到我這裡來做什麼呢?」
他道:「請大人起來,我有要事稟報。」
竇憲見他半夜三更的前來,料知事非小可,連忙一骨碌起身,將門放開。只見他滿臉怒容,竇憲問道:「杜清!你有什麼要緊的事,請你就說吧。」
杜清道:「請大人將寶劍帶著,跟我到一個地方去,自有分解。」
竇憲真的掛起寶劍,隨著一徑向前面而來。走到驪兒門口,杜清止住腳步,悄悄對竇憲笑道:「大人,請你近來,細細地聽聽看,究竟是一回什麼事情?」
竇憲附耳靠門,聽了一會,只聽得裡面吱咯吱咯的床響和一種狎暱的聲音。他不聽猶可,這一聽不禁將那無名怒火高舉三千丈,按捺不下,一腳將門踢開,瞥見床上一對男女,正在那裡幹那不見天的事哩!
他定睛一看,男的卻是一個六根未盡的小法師,女的卻是自己的愛妾驪兒。他不禁勃然大怒,拔出劍來,颼的一劍砍去,那法師上面的頭,卻離了本位,骨碌碌向房外去了,這時鮮血直噴。驪兒見了這樣,只嚇得魂不附體,啊呀兩個字還未喊得出口,劍光到處早已身首異處了。杜清見將她殺了,未免心中倒暗暗地懊悔起來,卻不敢說了出口,只得私下裡叫苦。
竇憲將二人殺了,便對杜清道:「你趕緊去喊兩個侍尉,將這狗賤人與禿驢的屍首,悄悄拖出後門,埋入花園裡面,不准聲張。」
杜清唯唯答應,轉身出去。不多一會,帶來兩個人,將他們的屍首用力一提。說也奇怪,小法師的兩隻手緊緊抱著驪兒,竟像生根了一樣,任你怎麼提拔,紋風不動。他們見了這樣,反倒沒了主意。杜清道:「提不開,就將他們兩個屍首一併抬了去罷。」
有一個侍尉答道:「那卻如何使得?抬出去,萬一被人看見,這赤身露體的一男一女,究竟像一個什麼樣子呢?」
竇憲見他們盡在這裡猶豫,不禁怒道:「你們這些無用狗頭,這一點事都不能完全的辦妥了,還有什麼用處?」他說罷,拔出寶劍,將小法師的兩隻膀子砍了下來。這一來可離開了。他們一人背著一個,徑向後園而去。這正是:生前何幸同羅帳,死後還應共一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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