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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 風雲時代出版社 > 新大漢二十八皇朝(三)宮闈恩仇
新大漢二十八皇朝(三)宮闈恩仇

歷史小說是根據事實而做的,不可杜撰。正史根據事實,分了前漢後漢,這部《漢宮》,不能不也有個分際。自從本回起,就是後漢的開始了。為便於讀者醒目起見,先行表明一下。
卻說九十春光,綠肥紅瘦,風翻麥浪,日映桃霞。楊柳依依,頻作可憐之舞;黃鶯恰恰,慣為警夢之啼。梅子欲黃,荼蘼乍放,在這困人天氣的時候,誰也說是杜宇聲嘶,殘春欲盡,是人生最無可奈何的境界了。
那一片綠蔭連雲的桃杏林子裡面,不免令人想起杜牧之尋春較遲之嘆!那些初結蓓蕾的嫩蕊,卻還迎著和風,搖擺個不住,裡面曲曲彎彎露出一條羊腸小路,好像一條帶子,環屈在地上一樣。這時只有一群不知名的小鳥,在樹上互相叫罵,似乎怪老天忒煞無情,美滿的春天,匆匆地便收拾去了。
此時忽然又夾著一種得得得的步履聲音,從林裡面發將出來,那一群小鳥,怪害怕的登時下了動員令,撲撲翅膀便飛去了。停了半晌,才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從裡面蹙了出來,他一面走,一面仰起頭來,四處張望,不時地發出一種嘆息的聲音,料想著一定是觸景生情,中懷有感。
當下他懶洋洋地走出樹林。面前便是一條小溪,右面架著一座磚砌的小橋,他走到橋上,俯視溪水澄清,一陣微風,將那溪邊的柳絮,吹得似下雪般飛入水中,水裡魚兒便爭先恐後地浮上來唼喋。他蹲下身子,熟視了好久,直等那魚兒將楊花唼喋盡了,搖搖擺擺地一哄而散,他才悵悵地站了起來,背著手,仍是向橋那邊慢慢踱去。
沒幾步路,前面一道,卻是薔薇障在面前橫著,他繞著薔薇障一直走了過去,到了盡頭之處,便是一簇一簇的荼蘼花架。
前面在那眾綠叢中,隱隱地露出紅牆一角。他立定腳步,自言自語道:「我也太糊塗了,怎的好端端地跑到人家的花園裡來做什麼呢?」
他說罷,便回過身來,想走了出去。誰知花園裡甬道很多,走了半天,不獨沒有鑽出來,反而鑽到院牆的跟前去了。
他便立定腳,向四面認一認方向。可是他一連認了好幾次,終於沒有認出方向來,他暗暗地納悶道:「這真奇了!明明是從那面一條甬道走進來的,怎麼這會兒就迷了方向,轉不出去呢?假使被人家看見了,問我做什麼的,那麼,怎樣回答呢?豈不要使人家叫我是個偷花賊嗎?不好不好,趕緊想法子鑽了出去,才是正經。遲一些兒,今天就要丟臉。」
他想到這裡,心中十分害怕,三腳兩步地向外面轉出來。說也不信,轉了半天,仍然是外甥打燈籠──照舅,還是在方才站的那個地方。
他可萬分焦躁,額上的汗珠黃豆似地落個不住,霎時將那一件鵝黃的直擺滴得完全濕了。
他立在一棵楊柳樹的下面,呆呆地停了半晌,說道:「可不碰見鬼了麼?明明的看見一座小橋在那邊,怎麼轉過這兩個荼蘼架子,就不見那小橋呢?」
他沒法可想,兩隻眼睛不住地向四邊閃動,滿想找一條出路好回去。誰知越望眼越花,覺得面前不曉得有多少路的樣子,千頭萬岔,紆曲迴環,亂如麻縷,他氣壞了,轉過頭來,正想從南邊尋路,瞥見一帶短牆蜿蜒橫著,牆上砌著鹿眼的透空格子。
那短牆的平面上,挨次放著吉祥草萬年青的盆子。隱隱地望見裡面萬花如錦,奼紫嫣紅,亭臺疊疊,殿角重重,他不知不覺地移步近來,靠著短牆,向裡面瞧了一會兒,瞥見西南角上有幾個十五六歲的丫頭,在那裡尋花折柳地遊玩。
他心中一想,我轉了半天,終沒有轉了出去,倒不如去問問她們,教她們指點指點,或者可以出去。他想到這裡,壯著膽,循著短牆,一直往那幾個丫頭的所在繞來。
一刻兒,到了那幾個丫頭玩耍的所在,不過只隔著一層牆,所以一切都能看得清楚。他屏著氣,先靠著牆上面的籬眼向裡面瞧去,只見一個穿紅綃襖子的丫頭,和一個穿月白色衣裳的丫頭,坐在草地上數瓦子。還有一個穿醬紫色小襖的丫頭,大約不過十二三歲的光景,頭上梳著分心雙髻,手裡拿一把宮扇,在那裡趕著玉色蝴蝶。那一隻蝴蝶,被她趕得忽起忽落,穿花渡柳地飛著。
她可是趕得香汗淋淋,嬌喘細細,再也不肯放手,一手執著扇子,一手拿出一條蛇綠的絹帕來,一面拭汗,一面趕著。
這時坐在地上的穿紅綃的丫頭,對穿白月色的丫頭笑道:「你看那個蹄子,是不是發瘋了,為著一隻蝴蝶兒,趕得渾身是汗,兀的不肯放手,一心要想撲住,這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麼?」
那穿月白色的也笑道:「她發瘋與你有什麼相干?你儘管去說她做什麼?今天讓她去趕夠了,但看她撲著撲不著?」
她兩個有說有笑的,那個撲蝶的丫頭,一句也沒有聽見,仍舊輕揮羅扇,踏著芳塵去趕那蝴蝶,又兜了好幾個圈子。好容易見那只蝴蝶落到一枝芍藥花上,豎起翅膀,一扇一合的正在那裡採花粉,她嘻嘻地笑道:「好孽障,這可逃不了我的手了。」
她躡足潛蹤地溜到那蝶兒的後面舉起扇子,要想撲過去。那一隻蝶兒,竟像屁股生了眼睛一樣,霎時又翩翩地飛去了。
她一急,連連頓足道:「可惜可惜!又將牠放走了。」
她仍然不捨,復又跟著那一隻蝶兒,向西趕來,走未數步,她被一件東西一絆,站不住,一個跟斗栽了下去,正倒在一個人的肩上。
她睜眼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穿紅綃的丫頭。她連忙爬了起來,對著那個穿紅綃的丫頭嗤嗤憨笑。那個穿紅綃的,正坐在地上弄瓦子,弄得高興,冷不提防憑空往她身上一栽。
她可是嚇得一大跳,仔細一看,便氣得罵道:「瞎了眼睛的小蹄子,沒事兀的在這裡闖的是什麼魂?難道我們坐在這裡,你沒有看見嗎?」
那個撲蝶兒的笑道:「好姐姐!我因為那隻蝶兒實在可愛,想將牠撲來,描個花模子;可是我費盡力氣,終於沒有撲到,剛才委實沒有看見,絆了一個跟斗,不想就摜在你的身上。」
她聽了便用手指著罵道:「扯你娘的淡呢,誰和你囉嗦,馬上告訴小姐去,可是仔細你的皮。」
那個撲蝶的丫頭聽了這話,登時露出一種驚惶的神氣來,忙著央告道:「好姐姐!千萬不要告訴小姐,你若是一告訴,我可又要挨一頓好打了。」
她答道:「你既然這樣的害怕,為什麼偏要這樣的呢?」
他慌忙哀求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那個穿月白的丫頭笑道:「癡貨,你放心吧!她是和你開玩笑的,決不會回去把你告訴的。」
她聽得這句話,歡喜得什麼似的,跳跳跑跑地走開,一直向西邊牆根跑來。
她一抬頭,猛地看見一個人,在牆外向著籬眼望個仔細。她倒是一驚,忙立定腳,朝著牆外這個人問道:「你是哪裡來的野男子?跑到我們家園裡面來做什麼呢?可是不是想來偷我們的花草的?」
坐在地上的兩個丫頭,聽她這話,連忙一齊站起來,向他一望,同聲問道:「你這野漢子,站在牆外做什麼勾當?快快地說了出來!如果延挨,馬上就喊人來將你捆起來,問問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他站在牆外,看見她們遊戲,正自看得出神,猛地看見她們一個個都是怒目相向,厲聲責問著,六隻星眼的視線,不約而同地一齊向他的臉注視著,他可是又羞又怕,停了半晌答道:「對不住,我因為迷失路途,想來請姐姐們指點我出去。」
內一個丫頭笑道:「迷路只有陌上山裡可以迷路,從沒聽過迷到人家園裡來的。」
他急道:「我要是在山裡陌上,反倒沒有迷過路;可是你們園裡,我進來的時候,倒不曉得是個家園;後來看見有了許多的荼蘼架子,才知道是家園。我原曉得家園裡外人不能任意遊玩的,所以我忙要回去,誰知轉了好久,竟轉不出去了,千萬請姐姐們方便指個路。」
那撲蝶的小丫頭笑問道:「那個高鼻子的漢子,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告訴我們,馬上將你送出去。」
他連忙道:「我姓劉名秀,字文叔,我家就住在這北邊舂陵白水村。」
話還未了,那個穿紅綃的笑道:「這個癡丫頭真好老臉,好端端的問人的名姓做什麼,敢是要和他做親不成?」
那個撲蝶的小丫頭聽了這話,登時羞得滿面通紅,低著粉頸,只是吃吃地憨笑。
那穿月白的向她說道:「明姐,你去問問那個漢子。」
她連忙答道:「他方才不是說過迷路的嗎,又去問他做什麼呢?你出園引他出去吧!」
那穿月白的笑道:「你既然會說,你何不去引他出去呢?」
明兒笑道:「我又不認得他,怪難為情的,教我怎樣送法呢。雪妹,還是你送他出去吧!」
雪兒笑道:「誰願意去,你自己不去,又何苦來派別人呢?依我說,不如叫碧兒送他出去吧!」
明兒笑道:「正是正是。我倒忘記了她了,叫她去一定是肯去的。」
忙向撲蝶的笑道:「碧妹!你送那高鼻子出去吧!」
碧兒笑道:「怎麼送法?」
明兒道:「你個癡丫頭,真個死纏不清,年紀長得這麼大了,難道送人都不會送嗎?」
碧兒急道:「你們又不說明白,教我將他送到哪裡去呢?」
雪兒道:「啐!誰和你纏不清,你不送就是了,扯你娘的什麼淡!馬上回去,明姐把你告訴小姐,少不得又要打得個爛羊頭。」
碧兒急得滿臉緋紅,幾乎要哭了出來,停了一會子,說道:「你們只是擺在自己的肚皮裡,又不來告訴我,教我怎樣送法?還說我不肯呢。」
她說著,便向劉文叔問道:「那個高鼻子,你是到哪裡去的?」
劉文叔忙道:「我是要回到白水村去,你如肯送我出去,我就感激不盡了。」
碧兒聽了這話,便對她們哭道:「好姐姐,請你們送他去罷!我實在不知什麼白水村黑水村在哪裡。」
雪兒笑道:「呸!不送就不送,哭的什麼?誰又教你送他到白水村去呢,不過叫你將他引出花園就完事了。」
碧兒聽了這話,忙拭淚笑道:「我曉得了,去送去送!」
她便動身向北面走來,剛走了幾步,猛可裡聽得嬌滴滴的一聲呼喚道:「碧兒!」
她連忙止住腳步,回轉身來,對她們說道:「姐姐們聽見麼?這可不能再怪我不送那個高鼻子了。現在我要到小姐那裡去了。」
她說著,便順著花徑彎彎曲曲的向東南角一座兩間的小書齋裡走去。
劉文叔在牆外聽見碧兒肯送他出去,心中自是歡喜。猛聽得有人將她喚去,他卻將一塊石頭依舊壓在心上,料想這雪兒、明兒一定是不肯送他出去的。沒奈何打起精神,等碧兒再來,好送出去。他想到這裡,那兩隻眼睛不知不覺地將碧兒一直送到書齋裡。
她進去了一會子,北邊一扇窗子,忽然有人推開,他便留神望去,只見窗口立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打扮得和天仙一樣,更有那整齊的臉龐,淡淡的蛾眉,掩覆著一雙星眼,鼻倚瓊瑤,齒排貝玉,說不盡千般嬌豔,萬種風流,把個劉文叔只看得眼花繚亂,噤口難言,禁不住暗自喝采道:「好一個絕色的女子!有生以來,還是第一遭兒看見這樣的美人。只可恨近在咫尺,不能夠前去和她談敘談敘,一見芳澤,不知哪一位有福的朋友,能夠消受如此仙姿。」
他正自胡思亂想的時候,瞥見她的身旁,又現出一個人來,他仔細一看,卻就是剛才的碧兒。但見她和那個女子向自己指指點的說個不停。劉文叔也曉得是說自己的,無奈只是一句不能聽見,只好癡呆呆地望著她們。
只見碧兒說了一陣,她閃著星眼,向自己望了一眼,這時窗門突然閉起,他怔怔的如有所失。
片晌,只見那碧兒跑了出來,對她們說道:「明姐,小姐教你送那個高鼻子出去呢。」
明兒笑道:「這可不是該應,偏偏就教著我,倒便宜了這癡貨了。」她說罷,立起來,向劉文叔道:「你那漢子,你先轉到後門口等我。」
劉文叔聽罷,連忙稱謝不置,順著短牆,向北走去。不一會,果然走到後門口,但見明兒已經立在那裡等他,劉文叔便伸手一揖。
明兒躲讓不遑地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劉文叔笑道:「一者,謝謝你引我出去;二者,我有兩句話要問你。」
明兒道:「有什麼話可問?」
劉文叔笑道:「請問這裡叫什麼地方?你們主人姓甚名誰?」
明兒笑道:「我當是什麼要緊的事呢,這樣的打拱作揖做鬼臉子;我對你說罷,我們這裡名叫楊花塢,我們家老主人去世了,只有老太太,兩個小主人,一個小姐;大主人叫陰識,二主人叫陰興。」
她說到這裡,便住口不說了。
劉文叔正想她說出她們小姐的芳名來,不想她不說了,連忙問道:「姐姐!我還要請問你,你家小姐芳名叫做什麼?」
明兒聽了這話,似乎有些不大情願的樣子,扭過頭,向他狠狠地瞅了一眼,冷冷地答道:「你問她做甚麼?閨閣裡面的名字,又不應該你們男子問的。」
劉文叔被她當面搶白了幾句,直羞得面紅過耳,片晌無言,那心裡仍舊盤算個不住;陡然想出一個法子來,便笑著對明兒道:「姐姐,你原不曉得,我問你家小姐芳名,卻有一個原因,我有個表妹,昨天到我們家裡,她沒事的時候,談起一個陰家女子來,說是住在楊花塢的,她請我帶一封信給她;我想你們楊花塢,大約也不是你們主人一家姓陰的,而且陰家的姑娘又不是一個,我恐怕將信交錯了,所以問問你的。」
明兒凝著星眼,沉思了一會子道:「你這話又奇了,這楊花塢只有我們主人一家,姓陰的更沒有第二家的;我家也只有一個小姐,名叫陰麗華。」
劉文叔還恐她不肯吐實,忙故意的失驚道:「果真叫陰麗華嗎?」
明兒笑道:「誰騙你呢?」
劉文叔道:「那就對了。」故意伸手向懷裡摸信。
明兒道:「你先將信給我看看,可對不對?」
他摸了一會,忙笑道:「我可急昏了,怎的連一封信都忘記了,沒有帶來,可不是笑話呢?」他便對明兒笑道:「煩你回去對你們小姐說一聲,就說有個人,姓君名字叫做子求,他有信給你呢。」
明兒笑道:「信呢?」
劉文叔笑道:「我明天準定送來,好嗎?」
明兒點頭,笑道:「好是好的,但是不要再學今天這個樣兒,又要累得我們送你出去了。」
劉文叔搖頭笑道:「不會的,不會的,一回生,二回熟,哪裡能回回像今朝這個樣子呢?」
她便領劉文叔繞著荼蘼架子,轉了好幾個圈子,一面走,一面向劉文叔說道:「你原不曉得,這荼蘼架子擺得十分奧妙,我常常聽他們說,當日老太太在日時候,最歡喜栽花,許多的好花栽到園裡,不上幾天,就要給強盜偷去了。後來沒有法子想,就造出這些荼蘼花的架子來捉強盜,說也奇怪,沒有來過的生人,撞到裡面,再也摸不出去的。」
劉文叔問道:「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明兒笑道:「你不要急,我細細地告訴你。我們這個荼蘼花架立起來之後,一個月裡,一連捉到三個偷花的強盜。那些偷花的強盜撞進來,每每轉了一夜,轉得力盡精疲,不能動彈,到了早上,不費一些氣力,手到擒來,打得個皮開肉綻的才放了。後來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一班偷花的強盜奉旨再也不敢來了,都說我們主人有法術將他們罩住,不能逃去,其實說破了,一點稀奇也沒有。聽說這荼蘼架子擺的位置,是按著什麼八卦的方向,要出來,只需看這架子上記號,就能出去了。」
劉文叔又問道:「看什麼記號呢?」
明兒笑指那旁邊的架子說道:「那可不是一個生字嗎?你出去就尋那個有生字的架子,就出得去了。」
劉文叔點頭稱是。
一會子,走到小橋口,明兒便轉身回去。劉文叔折回原路,心中只是顛倒著陰麗華,他暗想道:「我不信,天下竟有這樣的美人,敢是今朝遇見神仙了嗎?」
沒一刻,進了白水村,早見他的大哥劉繽、二哥劉仲,迎上來同聲問道:「你到哪裡去了,整整的半天,到這時才回來?」
他正自出神,一句也沒有聽見,走進自己的書房,一歪身子坐下。這正是:野苑今朝逢豔侶,瑤臺何日傍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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