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中原地域的歷史去看,飢荒的年成幾乎是接踵著的,市井的兒歌也那麼唱出:老天怎麼不睜眼?十年倒有九年荒!
實質上,在魯豫蘇皖各省區,鬧荒總是和那條經常作怪的黃河有關。人們相信荒渺的傳說,說是黃河心的下面躺著一條被天神鎖禁的巨龍,那條河流在巨龍的脊背上,當巨龍入睡的時候,黃河是平靜的;當巨龍醒時,略動一動身軀,或是擺擺尾,或是搖搖頭,黃河一定倒口子,洪水決堤而下,滾滾滔滔的一瀉千里,所經之處,人畜橫浮,廬舍為墟。
每年大汛期,黃河要是決了堤,人們不說它是決堤,都驚呼著:龍翻身了!龍擺尾了!可見這條存在於人們意識裏的巨龍,是一條邪惡的孽龍,即使被天神鎖禁著,還要為害人間。
如果那年汛災的災區不大,人們逃荒的路線多半是由西北逃向東南,如果災荒的情形嚴重,波及到黃河南岸各省區,災民們也會一反常例,從東南越過黃河,逃向陝晉冀各省去的。
當然水澇只是形成荒災因素之一,其他像蝗災、澇後的瘟病時疫,或是風不調與不順的歉收,也都足以造成地域性的荒年。在官府昏聵,民智未開的年代,人們對於這些自然的災患幾無抗拒的能力,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為何把這些痛苦的災劫不斷撒向人間?
遇上災荒的年成,賣兒賣女的,餓死荒郊的,甚至於定下出售菜人的規例,形成人吃人的慘事。遠的不說,單在前清一代,和戰亂頻仍的民初,就發生過多次,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裏,很生動的記載過吃人肉的事實。
儘管這些事時被摒諸編年史之外,但它在民間心目裏的重要性,卻遠超乎朝代的更迭或帝王的崩殂。總之,黃河是關乎中原治亂的河流,這是被廣大民間一致認定的。
江蘇北部的重鎮銅山,後來改稱北徐州,它雖然距離今日的黃河河道很遠,但它在黃河河道變遷的歷史上,以及在每一次大荒的年成,這些城市都具有關鍵性的地位。
因為它地處黃河下游,在古老的年代,黃河幾度改道,俗稱黃河奪淮,民間又管它叫龍擺尾,這麼一擺,正擺在銅山城西。後來黃河又改了今道,但它迤邐千里的舊道卻留了下來,一望無際的砂磧鋪展著,風絞動著它們成為粒粒幽靈,在人耳際吐著它們的怨語。它們有的來自天山北麓,有的來自陝甘高原,隨著湍急的流水流落到這裏,黃河的故事總是帶著淚水和血跡的。
如今,黃河舊道在形象和感覺上,完全和流淌著的黃河一樣,只是缺少渾濁的流水而已。這條黃河舊道,是荒災年月逃難人群慣走的道路,他們知道只要順著它斜向東南走去,閉上眼也能摸到江蘇的徐州府。
多少年來,北徐州已變成災民麇集的地方,從九里山口、偏北的雲龍山麓,一直到東郊的黃河灘上,災民們搭起的拱型蘆棚子,比得上三國演義中的七百里連營。事實上,那只是黃河故事當中的一章。
黃河直接或間接引發的災難,對於人們的影響是多方面的。滿清各朝,在治河工程上花費了不知多少銀兩,但多半中飽了主事官吏的私囊;河兩岸的部分居民為搶灘地,不惜使河道曲折,水流不暢,這種損人肥己的自私行為,也是增加水患的原因之一。
民初有位縣知事在實地勘察了他轄境內的黃河河道情形後,斷言預先整治黃河,必先理直水道,他願從他的轄境做起。但當他下鄉去勸說佔有灘地的民眾時,那些村落架起子母炮來拒絕他入村,可見民間少數愚昧自私的人,對損及他們既得利益的任何改革措施,都形成很大的阻力。
像在北徐州這種城市,荒災造成的買賣人口交易,使萬福里和金谷理那一帶興起畸形的繁榮,娼館林立,茶樓櫛比,賣身的、獻唱的,都是災民賣出去的妻女,善心的人為賑濟災民毀家折產的有之,但利用災民苦痛投機取利的更有之,黃河使受災難的人們互相扶持,彼此溫慰,黃河也藉著災難暴露了某些人冷血的心腸!
在銅山東郊萬福里幫閒打混的華福生就是在災難中撿便宜的典型人物,這個出生在當地的混混,和黑白兩道都沾不上邊,但他走夾縫的本領卻更勝過牆上的壁虎。他沒念過書進過塾館,不懂得棋琴書畫和詩酒流連,陽春白雪幫不上邊兒,而哼歪曲、拎鳥籠、作掮客、交酒肉朋友、打架鬧事、出餿主意、眠花宿柳、訛吃詐騙這類下里巴人的勾當,他卻是老太婆頭上的簪子──路路皆通。
光緒年間,黃河起大汛,許多萬災民逃至北徐州,黃河灘上的風沙裏,插草為標賣兒賣女的形成一個市場,華福生就成了販賣人口的掮客,專替萬福里幾家娼戶的老鴇跑腿,買進些略具姿色的年輕閨女,送她們進火坑。
他本身會拉上幾段胡琴,受聘為娼寮裏的雛兒們教唱,和老鴇們同鍋吃飯,一鼻孔出氣,穿吃花用的,也都是人家的皮肉錢,說他是半個龜奴,也並不為過。
「鬧荒鬧災麻,這都是老天注定的劫數,沒啥好怨的!」這種論調成了他的口頭禪:「黃連樹底下,照樣有人彈琴,萬福里生意興隆,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嗎?」
對那些苦中作樂的嫖客來說,華福生這種自私豁達的論調,當然最對他們的胃口了。他的人頭熟,路子廣,又能言善道的能替娼戶招徠生意,日子過得滿愜意的。他年過四十沒成家,卻姘上了娼寮裏的一個老妓叫金貝的,金貝的年紀雖然大了一點,但當年她卻是風靡銅山城的尤物,綽號叫做嗲蟲,華福生在風月場裏打滾多年,當然懂得女人的妙處,要不然,他不會拋開那些鮮嫩的雛兒,單單和金貝軋在一堆了。
至於這個嗲蟲究竟嗲到什麼程度,華福生當然不願抖開來形容,照一些老客人的說法,說是有人慕名去找嗲蟲,見了面,奉了茶,嗲蟲略施嗲功,沒輪著上床落枕,對方就打了退堂鼓,──回家洗褲子去了!不過,在華福生軋上金貝的時候,金貝早已紅過紫過了,至少在外表上人老珠黃,門前冷落啦。琴師軋老妓,門戶倒也相當,所以,金貝對華福生倒也滿真心的,耗得他咳咳喘喘,連腰都挺不起來了。
華福生這個天生具有賭徒性格的龜奴,並不以贏進金貝這個籌碼為滿足,他對那些新買進來的嫩蕊鮮花,一樣的胃口十足,有些膽怯溫馴的,當然輪不到他,老鴇自會找到肯花大錢的恩客,點上紅蠟燭替她們梳櫳。偶爾遇上一些至死不肯接客的,華福生就會夥著幾個壯漢,來他一個豪奪了。
「這些黑脊梁溝子的丫頭也真想不開,」事後他托著鳥籠品評說;「她們也沒想想,人家花了銀子把她們買到萬福里來,會焚香點蠟把她們當成女菩薩供奉著?月黑頭撒溺,──連鳥影兒全沒有!來到萬福里,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叉開兩腿過日子,替娼館搖錢。」
「你它娘白佔便宜,還要風涼啊!」
「這不是風涼,老鴇母不願和她們乾耗,女人整腦殼,死命護著的,就是那麼一點,一通破了,她們也就乖啦。」華福生邪笑著:「其實,一個嗲蟲,業已榨乾了我的骨髓,我是端人家的飯碗,不能不替老鴇母鞠躬盡瘁啊!」
華福生在這方面佔了便宜,而嗲蟲也並不輸他,照樣開開後門,讓年輕的漢子進進出出,華福生朝她瞪瞪眼,金貝就發潑起來:
「怎麼著?兩眼瞪得白果似的,你以為你是老娘什麼人?!穿沒穿你的,吃沒吃你的,你吃你的嫩草,我啃我的山藥,本就兩不相干!」
「噯,你嗓門甭這麼大,好不好?」華福生說:「咱倆同睡一個熱被窩這麼久了,雖沒有三媒六證,不是什麼正經夫妻,但我姓華的總是在這一帶混的,你多少替我留點面子。」
「既不是正經夫妻,綠帽子上不了你的頭,你就管不著了!」金貝一點也不替對方留面子:「老娘是愛跟誰就跟誰!」
吃軟飯的男人差一根脊梁骨,金貝橫下心一撒潑,做男人的立時就矮了三寸,爭吵的結果是不了了之,金貝那個老嗲蟲,照樣開她的後門,送往迎來,華福生只有藉著遛鳥為名,早晚拎著鳥籠子,蹲在黃河灘上吞飲沙風。受了金貝那個姘婦的氣,想來就覺得太窩囊了,即使碰上一夥廝混得挺熟的狗肉朋友,也都講不開口,問題擰成一把疙瘩,解又解不開,只好把它扔在一邊不去想了,轉想一些痛快的,和胡七朱八他們瞎扯起來。
「人說吃嫩貨是補人的,我看不見得!」他說:「最近娼館有好幾個不聽話的嫩貨,老鴇央我硬開弓,害得我鬧了半個月的腰疼!」
「你不怕傷陰德嗎?」胡七說:「日後會有報應的。」
「不要瞎扯了!」華福生說:「我沒兒沒女,連個姘頭也都是撿來的破鞋,有什麼好報應的?」
這話說了不久,麻煩就來了。金貝那個老嗲貨,居然替他生下一個女兒來,這個女兒的鼻子眼睛沒有一處像華福生,華福生把指頭扳來扳去的數算,怎麼算,這個女兒也不是他下的種。
「你說實話,她究竟是誰的?」
「這本糊塗賬你也不用費神去算啦。」嗲蟲說:「孩子落了地,總得有個姓,外面既都知道我們軋姘,不讓她姓華,難道還要讓她姓別的?你撿個現成的爹做,還皺什麼眉毛?老實講,我讓她姓華,還是替你留面子!」
那年是光緒甲辰年(即民前八年),華福生撿到的是個龍女,不知是哪條孽龍生的?金貝替她取個乳名叫小玉,冠上個華字,也就成了她的名字了。
華福生起初對當這個空頭爸爸,胃口缺缺,後來轉轉念頭,覺得金貝這個老尤物,要是生了個小尤物下來,也是一棵極好的搖錢樹,說不定自己老了,還要靠她呢!小玉的模樣兒長得俊俏,又細皮白肉,一把能捏出水來,可見日後定是個美人胎子。老妓的閨女,將來脫不了還是幹這一行,如果自幼就調教她吹彈拉唱,等她到了二八年華,那不是風靡銅山城了嗎?……正因他有了這個念頭,他這個假爸爸對小玉倒是真心的呵護起來。
從光緒到宣統,滿清末年的政局動盪,內憂外患分沓而來,但對華福生這種井底下的蛤蟆來說,那都是天外的事情,什麼和洋人交戰啦,割地賠款啦,南方鬧革命啦。和他好像都沒啥相干,他照樣遛他的畫眉,照樣咳咳吐吐的坐茶館,並且對那些事表示他的看法說:
「管他呢,我們在這行混飯吃的,都是在蹚渾水,水越渾,咱們越有撈頭,哪路的兵爺來這兒,離得開男男女女啊?!拿這兩年來說罷,沒有辮帥帶來的這些老總,萬福里的人恐怕只有喝西北風啦!」
對於頻仍的災難造成人們的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華福生直認那是命運,凡事都是由天定的,關心和不關心都沒有什麼不同,
「黃巢殺人八百萬,在數難逃,咱們是吃浮食的魚,有了就搶著吞一口,天下滔滔,咱們管不著。災民賣兒賣女,咱們出價,這完全是交易買賣。像我這種人,今生都修不了啦!哪還有心去修看不見的來生?!」
說爽快,這個老龜奴也真爽快,這幾句話,業已把他的肝腸屎肚兒全掏出來了,他的人生觀就是這個樣,什麼同情憐憫之類的,對他而言,都是不切實際的酸話,胡琴拉拉,淫曲兒唱唱,自得其樂就是樂。災民的女兒賣進娼戶,經他開過的也有十七八個了,說什麼報應,他壓根兒沒見著,要說有,那就是金貝丟下女兒,跟年輕的野漢子捲逃掉了,這也算不了什麼,那個老殼子已經人老珠黃,嗲也嗲得變了味,有她沒她根本無所謂,好在小玉這顆明珠還握在自己的手上,眼見就有大賺頭,怕什麼?
這一年,小玉虛歲叫十五啦,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完全是自來嗲,比她媽做出來的嗲,更要嗲上十分。華福生教她彈洋琴、打小板、唱小曲,教什麼她會什麼,這粒青果還沒紅透,業已叫人見著就流出口涎來了。有人出價六十塊大洋替她開懷,華福生都搖頭不答應,他認為再等個兩年,單這筆梳櫳費,就能賺進上千。
不過,那只是他單方面的如意算盤,這一回,北徐州一帶,不單鬧起前所未有的大旱,而且兵來馬去,那些北洋的將軍帥爺們,像走馬燈般的在這個軍事重鎮上輪轉著。有些亂兵,班不成班,排不成排的,撞進萬福里來,白吃外帶白嫖,嚇得華福生把小玉藏在床肚下面,恐怕小玉被亂兵糟蹋了,他的上千大洋的梳櫳費,就泡了湯啦!
「我說,華老頭,你帶了小玉耗在萬福里可不是辦法,」老鴇對他說:「你還是趁黑帶著她,外鄉去避一避,等到平靖了再回來,要是小玉被亂兵大爺找著,鍋底兒搗爛了,一口湯水都沒有你喝的。」
逃也是要逃的,該朝哪兒逃呢?華福生可犯了疑難了啦。這些年來,他過慣了拎鳥籠坐茶館的日子,人也五十好幾快望六了,酒色掏虧了身子,要他出門披星戴月趕長路,還沒動身兩腿就發軟啦!
花了幾文錢找人卜卦,卜者說是該朝西北走,日後會遇上貴人扶持。華福生信了他,那年冬天的夜晚,他收拾了一些隨身的細軟,雇了兩匹驢子,讓小玉用鍋灰抹臉,換上破舊的襖褲,扮成貧困的農家閨女,離開萬福里,沿著大隴海鐵路直奔西北。有人說,玉帥轄區裏,情形要好一些兒,那就先到河南跑跑碼頭也成。自己拉琴,讓小玉唱唱小曲兒,多少有些進項,餓不死人的。萬一要是遇上肯出重價的主兒,乾脆把小玉賣了,揣上一筆,也足夠自己養老,小玉根本是金貝那老嗲蟲和野漢子生的,不是自家骨肉,賣了她傷皮不傷骨,也未嘗不可;只是小玉不知道罷了。
出門趕到河南省境內,華福生又再撥算盤,他覺得小玉這雌兒長得太艷了,萬一在駐了北洋軍的大碼頭上,遇見蠻橫的大頭兒,不給一文硬奪了去,使自己的夢變成泡影,那本就蝕大啦;要是走過分偏僻的荒鄉,遇上桿子和霸爺,一樣是人去財空,血本無歸。看來只有揀些小鄉鎮串著走,才比較安穩點兒。
黃河雖沒起汛成災,但年景不好,市面蕭條,到處都差不了許多,長途趕旱串著鄉鎮走,靠著唱曲兒維生,這種淒涼的光景,和華福生當年賺人皮肉錢,挑魚揀肉的日子比起來,那可就全然不同啦。小玉不明白這些,奇怪做爹的為什麼放著安逸的日子不過,要離開銅山,跑到河南省境來餐風飲露?華福生苦著臉,顯出一副關切的神情回答她說:
「小玉,你也算是大人了,應該明白做爹的這番苦心。爹這一輩子少德無能,拉兩手胡琴,編幾條俚曲,在萬福里靠老鴇子吃飯,算是半個龜奴;你媽是個沒良心的賤貨,拋下你不管,跟野漢子跑了,你該睜眼看看,萬福里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爹再怎麼樣,也不忍把親生的骨肉推落在那種火坑裏面。如今,北徐州兵來馬去的,那些亂兵到處竄,像亂葬坑紅了眼的食屍野狗,你要落到他們手上,還成個人嗎?我一大把年紀了,若不是為你著想,八抬八托的轎子來抬我,我也不願出來受這種苦了!」
接著,他又告訴小玉,說是窮點兒苦點兒都不要緊,只盼日後她能嫁到好人家去,不愁衣,不愁食,也是他老年唯一的依靠。
「你想想嘛,小玉,爹是個荒唐漢子,如今在世上,只有你這麼一個獨生女兒了,不靠你還靠誰?」
華福生這些言語,聽在小玉的耳裏,當然是深信不疑,因為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的身世,她把華福生一直看成親爹,做爹的既然處處為她著想,她僕僕風塵忍受點兒辛苦,自然算不得什麼啦!
他們從豫東轉豫北,流落了一冬一春。他們用黃河兩岸的沙風洗臉,宿過古廟,投過野店。在麥場角,碾盤邊,在月光下,街廊中,煙霧騰騰的小茶館裏,到處拉琴唱曲,討些賞錢度日。華福生拉動弓弦時,不能不承認自己是老了,連拉了多年的簡單的小曲子,手指都控不住琴弦,拉起來沙啞又顫抖,幾乎不成曲調,虧得小玉天生一副又甜又脆的好嗓子,把琴聲遮掩了,才勉強撐得住場面。豫北那一帶地方,本身的年景不好,民性又非常儉樸,無論小玉的曲子唱得多麼好,也沒有什麼油水好撈。
不過,在荒涼貧瘠的地方,淳厚的民風卻使得老弱多病的華福生感到內疚神明,想想當年河南的災民湧到銅山,他是怎樣對待人家的?如今自家流落到這個省份來,一路上,人家是怎樣對待自己的?兩下裏一比較,不由不相信頭頂上真有神明了,十年風水輪流轉,對方以德報怨,愈使他覺得日夕不安,恐懼著真正的報應就快臨頭了。
水土不服加上心理恐懼,華福生說病就病倒下來,住在小客棧裏,一拖就拖了幾個月,延醫服藥也不見起色,把身邊帶的錢都花光了!他經常寒熱大作,夜晚做惡夢,遇見陰司的鬼卒來鎖拏他,鐵鍊抖得叮噹響,把他押到閻羅殿去受審。他當年販賣人口、逼良為娼那些事,一宗宗都列成他的罪案……從夢裏驚醒,嚇出了一身冷汗。
小玉賣唱很辛苦,得些賞錢也僅夠支付房費,連治病抓藥的錢也張羅不出了。
「爹,這樣下去怎麼辦呢?你的病總是要治的呀!」